Chapter37.苏城烟雨

苏城的深秋，别有一番婉约韵味。空气里浸润着水汽，古老的石桥、白墙黛瓦的民居在朦胧细雨中，如同摊开的水墨画卷。《回声》的最后一站巡演在这里落下帷幕，演出空前成功，观众的热情几乎要掀翻剧院的屋顶。

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天，左航果然推掉了所有事务，连助理和保镖也只远远跟着，给了邓佳鑫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假期。

他们没有住在繁华的酒店，而是左航提前安排好的、一处位于古镇深处、私密性极佳的临水宅院。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是别有洞天的精致园林，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仿佛瞬间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喧嚣。

雨丝细细密密地飘洒，落在庭院的芭蕉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邓佳鑫穿着宽松的棉麻衣服，靠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看着雨打池塘泛起的圈圈涟漪，只觉得连月来巡演的疲惫，都被这江南的柔波细雨洗涤干净了。

左航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碧螺春走过来，递给他一杯。他今天也换下了平日一丝不苟的西装，穿着简单的深色毛衣和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闲适，只是那通身的气场，依旧与这古雅的环境有些微妙的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冷吗？”左航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将他有些冰凉的手拢在掌心。

邓佳鑫摇摇头，捧着温热的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秀的眉眼：“这里真好，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左航看着他放松惬意的侧脸，目光柔和：“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

邓佳鑫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廊下，听着雨声，喝着清茶，谁也没有再开口，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下午，雨势稍歇。他们撑着油纸伞，并肩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没有目的，只是随意地穿梭在纵横交错的水巷里。邓佳鑫对什么都好奇，看到桥头卖桂花糕的老婆婆要停下来买一块，看到河边浣衣的妇人也要驻足看一会儿，看到一只蹲在屋檐下打盹的橘猫，更是忍不住蹲下去，试图伸手去摸。

左航就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撑着伞，大部分时间沉默，目光却始终追随着他。看着他因为一块甜糯的糕点而满足地眯起眼，看着他被突然窜出的水鸟吓了一跳的可爱模样，看着他蹲在那里，用轻柔的声音试图引诱那只高傲的猫咪……左航冷硬的心房，像是被这江南的烟雨泡软了，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

他拿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拍下邓佳鑫许多自然的瞬间。不是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演员，只是一个在寻常巷陌里，会笑、会好奇、会对着猫咪撒娇的，生动的、属于他的人。

走到一座拱桥的最高处，视野豁然开朗。河道蜿蜒，乌篷船缓缓驶过，船娘的吴侬软语随风飘来。邓佳鑫扶着冰凉的石头桥栏，望着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色，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植物清香的空气，只觉得心胸都开阔了许多。

“以前……好像也梦到过这样的地方。”他忽然轻声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恍惚，“也是这样的桥，这样的水，只是……身边的人不一样。”

他话音落下，自己也愣了一下。那些属于前世的、支离破碎的记忆，总是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悄然浮现。

左航撑伞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上前一步，从背后将邓佳鑫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肯定：“现在，以后，在你身边的人，只会是我。”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承诺，瞬间驱散了邓佳鑫心头那点因模糊记忆而生出的寒意。他放松身体，靠进这个令他安心的怀抱里，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过去如何，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拥抱着他的，是左航。

两人在桥上相拥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如同一对缱绻的鸳鸯。

然而，这静谧温馨的画面，并未持续太久。

当他们走下拱桥，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时，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那个女人，穿着昂贵精致的羊绒大衣，妆容一丝不苟，即使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地方，也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刻薄与憔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是许梓繁。

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针，死死地钉在邓佳鑫和……他与左航交握的手上。

狭路相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细雨无声飘洒，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邓佳鑫能感觉到左航握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他感到疼痛。他侧过头，看到左航的下颌线绷紧，眼神在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直直射向许梓繁。

许梓繁身后的助理和保镖显然也认出了左航，脸上露出紧张和畏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许梓繁的目光在左航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恨意、不甘，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对方强大气场压制住的恐惧。最终，她的视线还是落回了邓佳鑫身上，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尖利：

“真是……好巧啊。左总真是好兴致，带着‘心上人’来这种地方……体验生活？”

她把“心上人”三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嘲讽。

邓佳鑫能感觉到左航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将邓佳鑫完全挡在身后。

但邓佳鑫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上前了半步，与左航并肩而立。他没有回避许梓繁那恶毒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内心力量的镇定。

“许小姐，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雨巷里却异常清晰，“这里的景色很好，确实适合静心。”

他没有动怒，没有怯懦，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回应了她的挑衅。这种态度，比任何激烈的反击都更让许梓繁感到难堪和愤怒。

她像是被狠狠噎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左航看着邓佳鑫挺直的脊背和冷静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欣赏与骄傲。他的佳鑫，真的不一样了。

他没有再看许梓繁，仿佛她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子，只是重新牵起邓佳鑫的手，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走吧，雨大了。”

他甚至没有给许梓繁再说一句话的机会，牵着邓佳鑫，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无视了她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和她团队众人的噤若寒蝉。

擦肩而过的瞬间，邓佳鑫能闻到许梓繁身上传来的、浓烈到刺鼻的香水味，混合着一种……失败者特有的腐朽气息。

走出很远，直到拐过巷角，再也看不到那群人，邓佳鑫才微微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些汗湿。

左航停下脚步，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鼻尖上沾染的细小雨珠，眼神复杂：“怕吗？”

邓佳鑫抬起头，看着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清浅却坚定的笑容：“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左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雨，还在下。

江南的烟雨，温柔了时光。

而刚刚那场不期而至的狭路相逢，则像一根细小的刺，提醒着他们，过去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

但这一次，他们携手同行，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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