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荣堂的气派与漱玉斋的简朴截然不同。还未进门,一股混合着浓郁檀香和甜腻果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堂内铺设着厚厚的锦毯,多宝格上陈列着不少看似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其中真假几何,乔忆心知肚明),王氏正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缎面袄裙,头上珠翠环绕,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浮夸的笑容。
下首坐着妹妹乔婉,穿着一身娇嫩的粉霞锦缎衣裙,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腕上的一对赤金缠丝镯子,见到乔忆进来,抬起眼皮,撇了撇嘴,没什么好脸色。
“忆儿来了,快坐。”王氏笑着招呼,语气亲热,眼神却锐利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仿佛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出去这一趟可还痛快?我听说你是去城外枫叶岭赏秋了?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总闷在家里也不好。”
乔忆心中微凛,王氏果然知道了她的去向。她在王氏下首的绣墩上端庄坐下,垂眸应道:“劳母亲挂心。不过是见今日天气晴好,带忆荷出去随意走了走,枫叶岭景致尚可,让母亲见笑了。”
“姐姐倒是好雅兴。”乔婉在一旁凉凉地开口,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脆,却话里有话,“一个人带着丫鬟就敢往城外跑,也不怕遇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听说那枫叶岭,如今可是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们最爱去附庸风雅的地方呢。”
乔忆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妹妹说笑了。枫叶岭是开放的山野,游人如织,光天化日,能有什么不妥?倒是妹妹久居深闺,对这些外间传闻倒是清楚。”
乔婉被噎了一下,正要反驳,王氏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婉丫头也是关心你。你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行事谨慎些总是好的。”她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我恍惚听门房说,今日送你回来的马车,瞧着不像咱们家常用的,倒是颇为气派……忆儿可是遇到了相熟的朋友?”
来了。乔忆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母亲明鉴。女儿在山上确实偶遇了靖国公府的萧世子。世子心善,见女儿只带了一个丫鬟,山路不便,便顺道捎了我们一程。女儿本欲推辞,奈何世子盛情,只得厚颜叨扰了。”她将“偶遇”和“顺道”咬得清晰,刻意淡化其中的关联。
“靖国公府?萧世子?”王氏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连一旁的乔婉也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正是。”乔忆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世子应是也与友人同游,恰好碰上。女儿谢过之后,便立刻告辞了,未敢多扰。”
王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精明的热切:“哎哟,竟是萧世子!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忆儿啊,不是母亲说你,既是遇到了世子,怎不请世子进府来坐坐?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感谢世子照拂之恩啊。”她心中飞快盘算,靖国公府!那可是真正的顶级权贵!若乔忆真能搭上这条线,哪怕只是得世子一点点青眼,对乔家来说都是莫大的机遇!
乔忆心中厌恶,面上却愈发恭敬:“母亲,男女有别,况世子身份尊贵,女儿岂敢唐突?再者,世子事务繁忙,女儿能得顺路之便已是侥幸,万万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及时告辞,方是礼数。”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又堵住了王氏可能有的进一步打探和妄想。她太了解这位继母了,若让她嗅到一丝萧煜可能对她有意的苗头,只怕立刻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上来,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王氏仔细打量着乔忆的神色,见她确实一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疏离,不似作伪,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疑虑并未完全打消。她狐疑地想:这丫头,是真没那份心思,还是心思深沉,故意隐瞒?靖国公世子何等人物,会无缘无故“顺道”送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五品官之女回府?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乔婉在一旁酸溜溜地哼了一声:“姐姐倒是知礼。不过,能得萧世子亲自相送,也算是姐姐的造化了。只是可惜,这造化也就仅止于此了。”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认为乔忆是没本事抓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