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间,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诡异的镜海之中。四周尽是悬浮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的画面:新娘挽着红绸、宴席摆满长街、纸钱随风飘散……嫁衣裹挟着灼热的气息覆在我身上,如火焰攀爬周身。魂玉嵌在掌心,裂纹蔓延开来,在镜中清晰得刺眼。
“你终于醒了。”沈清歌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冰冷的回响,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猛地转身,动作仓促到差点失去平衡,视线撞进最近的一块镜子——她站在那里,眉眼冷峻,唇角微抿,一袭素白长裙拖曳于虚无之间。还未等我看清,那镜子骤然炸裂,碎屑凌空旋转,眨眼间又重组为一面完整的镜墙。
镜中的画面让我胸口一紧——玄夜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他的手朝我伸来,指尖却一点点化作星光,坠入无尽黑暗。“不!”我嘶吼一声,不顾一切冲向镜子,可一道无形的力量狠狠将我弹开,脚下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以为逃离了规则?”沈清歌的身影再次浮现,她的语调平静,却如刀刃划过耳畔,“不过踏入了更深的陷阱罢了。”
话音未落,周围的镜子接连炸裂,碎片纷飞,却又迅速聚合,每一面镜子都展现出截然不同的结局:有时是我亲手挥起匕首刺穿玄夜的心脏;有时鲜红的嫁衣如潮水般吞噬我的意识,而玄夜则空洞地立于我身后,面无表情。那些场景真实得令人战栗,如同经历过无数次轮回一般。
“停!”我再也忍受不了,双手捂住耳朵蹲下身子,指甲几乎掐进头皮。这些记忆太过鲜明,每一帧都像是刻进骨子里的毒咒。
“每一次轮回,你都在选择救他。”沈清歌的声音忽然贴在耳边,凉意渗进颈后,她轻声问道,“可曾问过自己,为何而活?”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为什么?我究竟为了什么坚持至今?连自己的真心都未必懂得……
突兀的剧痛从手腕传来,我低头望去,只见皮肤下隐隐浮现一朵梅花形状的胎记,深黑如墨,与沈清歌腕上的那枚如出一辙。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倒灌而来:民国年间的老宅,红烛摇晃的洞房,我在绣屋里埋头缝制鸳鸯枕套,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伴随着父亲催促婚事的低咳……
“你……”我猛然抬头,视线对上沈清歌的脸庞,却发现她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虚空中央,一张空白的婚书缓缓浮现,泛着诡异的红光,朱砂笔凭空出现,悬浮在婚书上方,笔尖微微颤动。
“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苏嬷嬷沙哑的声音自婚书中渗出,黑雾凝聚成形,化作她佝偻的身影,枯瘦的手持着朱砂笔轻轻一点虚空。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婚书,一阵灼热便顺着神经直窜心底。笔影忽然自行移动,写下一行字:“我愿为爱承担一切。”然而那些字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秀工整的字体,分明出自沈清歌之手。
“不!”我疯狂摇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脸颊。这不是我的选择,不是!
所有的镜子同时震动起来,画面定格在玄夜的最后一刻。他站在祭坛之上,身躯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我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触到冰凉的镜面。
“这次换我来爱你。”一声夹杂着哭腔的笑声从镜中传出,伴着一道苍白的手腕探出镜外,那胎记与我腕上的毫无二致。
婚书自动合拢,金光一闪,几个大字赫然浮现:“新娘:沈清歌”。
我惊恐地望着镜子中的倒影,那张脸正逐渐重叠成沈清歌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一道诡异的笑容,那是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