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街头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气,小红刚从步行街的甜品店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盒没吃完的草莓提拉米苏——那是雨泽最喜欢的口味,她本想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突然,一个身影从巷口窜出来,重重地撞在她身上。提拉米苏掉在地上,奶油溅了小红一裙子,而那个身影则踉跄着倒在路边,怀里的军绿色布包摔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一张泛黄的全家福,一个褪色的布偶小熊,还有一块边缘磨损的军用身份牌,上面刻着“张守元”三个字。
“老人家,你没事吧?”小红的声音带着下意识的关切,弯腰去扶他,却在看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时,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是你?”
张守元的眼睛亮了,像看到了稀世珍宝,他颤抖着抓住小红的裤脚,指甲里还嵌着未洗干净的水泥灰:“小红,我的女儿……”
路边的行人渐渐围拢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小红的脸瞬间涨红,她用力掰开张守元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这里不方便,跟我来。”
她带着张守元来到海边,潮水一次次涌上沙滩,又一次次退去,像她压抑了十七年的情绪。张守元从布包里掏出那块身份牌,递给小红:“这是我当年当兵时的牌,上面刻着你的生日,我一直带在身上。”
小红的目光落在身份牌上的日期——1998年6月12日,那是她的生日,也是妈妈离开的前一天。“你想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刻意保持着距离。
张守元的手指紧紧攥着身份牌,指节泛白。他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像在回忆遥远的过去:“1998年,你妈妈查出心脏病,需要十万手术费,可我在工地干活,老板卷款跑路,还欠了工友们三个月工资。债主找上门,说不还钱就把你卖到山里……”
他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砸在沙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没办法,只能把你送给邻村的张老师,他说会好好待你。送你走的那天,你抱着这个小熊布偶哭,我躲在村口的大树后,看着你的背影,哭到天亮。”
小红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沙滩上的小熊布偶上。她想起小时候,养父母家的哥哥总欺负她,说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就抱着这个小熊布偶躲在衣柜里哭,那时她以为这个小熊是养父母随手捡的,却没想到是父亲亲手做的。
“你以为一句‘没办法’,就能弥补这十七年吗?”小红的声音带着嘶吼,“妈妈是因为你送我走,急火攻心才去世的!我在养父母家受欺负时,你在哪里?我第一次来月经,吓得哭着找妈妈时,你在哪里?”
张守元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诊断书,肝癌晚期四个大字被海水打湿,变得模糊不清:“我只剩三天了,小红。我不是求你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
心甜咖啡屋的玻璃门被推开,雨泽四处张望,最终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小红的照片,她抱着那个布偶小熊,笑得像个孩子。“小树应该快到了。”他喃喃自语,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小红的笑脸。
而在他斜后方的座位上,小红正蜷缩在沙发里,帽檐压得很低。她看着雨泽焦急的样子,心里充满了疑惑——他说要见朋友,可这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服务员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请问要点什么?”雨泽这才发现,这个服务员戴着助听器,嘴角带着温和的笑。“两杯雀巢咖啡,谢谢。”雨泽的声音很轻,怕刺激到他。
服务员点点头,转身走向小红,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清秀:“小姐,请问您要点什么?”
小红抬起头,用手语比划着:“和那位先生一样。”她小时候在养父母家,邻居是个聋哑人,教过她一些基础手语。
服务员眼睛一亮,也用手语回复:“好的,您稍等。”转身离开时,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小熊图案,偷偷推到小红面前——那是布偶小熊的简笔画,耳朵上也有一块粉色补丁。
小红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看着那个小熊图案,突然想起海边张守元手里的布偶,眼泪差点掉下来。
章椿树推开咖啡屋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坐立不安的雨泽。“你找我到底什么事?”他拉开椅子坐下,发现雨泽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杯壁上的奶泡画着一个小熊。
雨泽的手指紧紧攥着杯子,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小红的爸爸快不行了,他当年把小红送养,是因为债主威胁要卖了她。小红一直以为他是故意抛弃她,所以恨了他十七年。”
章椿树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旧照片——那是他和爷爷奶奶的合影,爷爷奶奶去世后,三个姑姑把他的照片藏起来,说“看了伤心”。“我知道被抛弃的感觉。”他的声音很轻,“我从出生就没见过爸妈,姑姑们总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小时候小朋友们都叫我野种,我躲在衣柜里哭了一整夜。”
雨泽的眼睛红了,他没想到看起来乐观的章椿树,也藏着这样的伤口。“小红比我更苦,”雨泽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养父母家的哥哥总欺负她,把她的小熊布偶扔进泥里,她就抱着布偶在雨里哭。我那时候就发誓,一定要保护她一辈子。”
小红坐在斜后方,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撞在桌子上。她看着章椿树泛红的眼眶,想起他小说里写的“被抛弃的孩子,像野草一样,却总能在石缝里开出花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笔记本的小熊图案上。
小红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时,小丽正窝在沙发里看肥皂剧,眼泪哭得稀里哗啦。“你回来了?”小丽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到小红苍白的脸,赶紧站起来,“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小红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她转身往楼上走,没看到小丽眼底的担忧——小丽想起昨天守元抓着她的手说“我只想见小红最后一面”,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小丽刚想追上去,就看到甜心抱着一个粉色的笔记本,站在楼梯口傻笑,手指在笔记本上画着一个男生的侧脸。“喂,你发什么呆呢?”小丽拍了她一下,吓得甜心手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
笔记本翻开,里面画满了同一个男生的画像: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背景是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你恋爱了?”小丽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刚回来的婷姐和丹姐。
丹姐凑过来,指着画像:“这不是上次帮甜心捡回钱包的那个男生吗?我上次看到他们在巷口的糖炒栗子摊聊天!”
婷姐笑着揉了揉甜心的头发:“难怪你最近总是傻笑,原来是春心萌动了。快说说,他叫什么名字?”
甜心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草莓,她捡起笔记本抱在怀里,转身跑回房间:“我才没有!”
小丽看着甜心的背影,突然笑了——这个公寓里,有人在为过去的伤痛挣扎,有人在为偷偷的喜欢脸红,而这些细碎的情绪,像秋日的阳光,温暖又真实。
章椿树回到公寓,刚想去找小红,就看到小丽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嘴里还念叨着“雨泽这个笨蛋,肯定又惹小红生气了”。他摇了摇头,敲响了小红的房门。
“进来吧。”小红的声音很轻,章椿树推开门,看到她坐在床边,手里抱着那个布偶小熊,眼泪还挂在脸上。
“你都听到了?”章椿树的声音很轻,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旧照片,“这是我和爷爷奶奶的合影,他们走后,我就再也没笑过,直到写小说,直到遇到你们。”
小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小熊的耳朵:“我不是恨他,我是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恨了他十七年,可现在知道他快不行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去见他吧。”章椿树的声音很沉,“不是为了原谅他,是为了原谅那个被困在童年阴影里的自己。我爷爷走之前,我一直怪他没带我去看海,直到他去世,我才知道他早就攒好了钱,只是没来得及说。”
小红的眼泪掉在小熊布偶上,她想起海边张守元颤抖的手,想起他怀里的军用身份牌,想起他说“我只剩三天了”。她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桂花树,突然笑了——那是她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种的,妈妈说“桂花开花时,爸爸就会回来”。
章椿树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心里的结正在慢慢解开。他轻轻带上房门,口袋里的旧照片被风吹起一角,照片里的爷爷奶奶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这个秋日的午后,有海边的忏悔,有咖啡屋里的偷听,有公寓里的八卦,还有那些藏在眼泪里的松动——它们像一颗颗饱满的桂花,落在每个人的心里,慢慢酝酿出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