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唤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宿醉的钝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太阳穴。他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酸涩的眼睛,陌生的天花板让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团建别墅的房间里。
记忆像是断了片的录像带,模糊不清。他只记得昨晚烧烤,然后……然后他好像喝了很多果啤?再后来……
零碎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晕眩的视野、Cat和忆安担忧的脸、菲姐皱眉的表情……然后,是乔肆身上那缕熟悉的冷冽香气,和她搀扶着自己时,手臂传来的坚定力道。
一诺猛地从床上坐起,这个动作让他眼前发黑,头痛加剧。他捂住额头,更深的、更令人心惊胆战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他好像……一直往乔肆身上靠?
他好像……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好像……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你只跟我笑……好不好?”
“因为……我喜欢……你……”
断断续续的、带着醉意和委屈的嗓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开!
一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他居然趁着酒劲……告白了?!对着乔肆姐?!!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完了。他彻底完了。乔肆姐会怎么看他?会觉得他恶心吗?会觉得他不懂事、公私不分吗?以后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吗?
他手忙脚乱地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解锁,时间是早上八点多。微信图标上没有任何来自乔肆的未读消息。他点开和乔肆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下午她发来的集合通知。
平静得可怕。
这种平静,比任何质问或者疏远都更让一诺感到不安。她是不是生气了?所以干脆不理他了?还是觉得他醉话连篇,根本不屑于回应?
一诺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带血丝、一副宿醉未醒模样的自己,恨不得穿越回昨晚掐死那个乱喝酒的自己。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假装什么都不记得?
还是……主动去道歉?
两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激烈交战。装傻似乎是最容易的选择,可以避免尴尬。但万一乔肆姐提起呢?道歉的话,又该怎么说?“对不起我喝醉了胡说八道”?那不等于又提醒她一遍?
一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和焦虑中。他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换好衣服,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视死如归般地走了出去。
下到一楼客厅,已经有不少队员起来了,正在吃早餐。看到一诺,大家纷纷投来戏谑的目光。
“哟,诺崽醒啦?头还疼不?”
“可以啊兄弟,没看出来酒量这么‘好’!”
“昨晚可是乔肆姐把你扶上去的,你小子……”
一诺被说得耳根发热,含混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四处搜寻那个身影。没有看到乔肆。他心下稍安,却又更加忐忑。
他拿了些早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食不知味。每一秒等待都像是煎熬。
终于,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乔肆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她换了一身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长发随意扎起,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看起来神采奕奕,与一诺的萎靡不振形成鲜明对比。
一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用叉子拼命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乔肆和菲姐打了声招呼,很自然地走向餐台取餐。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经过一诺这边时,没有任何异常的停留,仿佛他只是众多队员中普通的一个。
她取好餐,没有像一诺预想的那样过来“兴师问罪”,而是和几个数据分析师的女孩坐到了一起,一边吃一边轻松地聊着天,笑声清脆悦耳。
一诺偷偷抬眼瞄她。乔肆的表情自然得体,言谈举止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好像昨晚那个被他纠缠、听他胡言乱语的人根本不是她。
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让一诺更加困惑和……失落。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诺崽,发什么呆呢?一会儿收拾东西,准备回基地了。”Cat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好。”一诺闷闷地应道。
回程的大巴上,一诺依旧选了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和眼罩,假装补觉。他需要空间来消化自己的情绪,更害怕和乔肆有直接的眼神接触。
他能感觉到乔肆上车了,就坐在他斜前方不远的位置。他甚至能听到她和菲姐低声交谈的声音。但她始终没有过来找他,连一句普通的问候都没有。
这种被刻意忽略的感觉,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受。一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来,装傻的不止他一个。乔肆姐选择了更彻底的方式——直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许,对她来说,那真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意外,一句醉汉的胡话,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这个认知让一诺胸口发闷,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
大巴平稳地行驶着。一诺在眼罩的黑暗中,回忆着昨晚破碎的片段,乔肆靠近时的体温,她指尖的微凉,还有自己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让他脸红心跳,又无比懊悔。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巴轻微颠簸了一下。一诺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身体一僵,缓缓拉下一边的眼罩。
乔肆站在他旁边的过道里,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板白色药片。
“给。”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解酒药。吃了会舒服点。”
一诺愣愣地接过,手指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像过电一样缩了一下。“谢……谢谢姐。”
乔肆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但快得一诺根本无法捕捉。她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下次别喝那么多了,伤身体,也影响训练。”
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关心,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知道了。”一诺低下头,心里五味杂陈。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但她选择用这种最普通、最职业的方式来处理。
乔肆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诺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和解酒药,又看了看乔肆的背影,最终默默地拧开水瓶,吞下了药片。
药片有点苦,顺着水流滑进胃里。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晨光透过车窗,照亮了车厢,也照亮了少年脸上清晰可见的沮丧和不安。
而前方座位上,乔肆透过车窗的反射,看着后排那个低着头、浑身散发着低落气息的少年,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小朋友,看来是记得的。
而且,吓坏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
这场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第十一章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