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私赠木盒的风波,在宋昭雪的坚决回绝和太皇太后的敲打下,表面上算是暂时平息了。但暗地里的暗流,却涌动得更加汹涌。
宋昭雪的生活仿佛被置于一个透明的罩子里,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行事愈发谨慎,除了必要的工作,几乎足不出户,将自己活成了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宋昭雪值房的门再次被悄无声息地推开。这一次,来的不是顾怀瑾,而是一个穿着普通内侍服饰、面容陌生的中年太监。
那太监动作极快,闪身入门,反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他对着惊疑不定、已握住袖中小刀的宋昭雪,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眼熟的紫檀木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正是北狄使臣巴特尔欲赠予她的那个木盒!
“你……”宋昭雪瞳孔骤缩,心跳如鼓。
那太监抬起头,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宋掌司,此物,王上命你,务必亲启。”
王上?顾怀瑾!
他竟然派人将这东西,绕过所有明面上的渠道,直接送到了她的值房!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若是被发现……
那太监似乎看出她的恐惧,补充道:“宋掌司放心,无人看见咱家进来。王上还有一句话带给您:‘旧约未忘,此物为凭,静待时机。’”
旧约未忘……静待时机……
宋昭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松开。他看着桌上那个古朴神秘的木盒,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显然是顾怀瑾心腹的太监,心中天人交战。
收下,便是坐实了与北狄王的私相授受,风险巨大。
不收,这太监恐怕不会轻易离开,僵持下去,风险更大。
而且……那句“旧约未忘”,像是一把钥匙,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那根紧绷的弦。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对那太监点了点头:“东西我收下了,你快走。”
那太监也不多言,躬身一礼,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值房内,只剩下宋昭雪和那个静静躺在桌上的紫檀木盒。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木盒看了许久,仿佛那是什么噬人的猛兽。窗外风声呜咽,更添几分诡秘。
终于,她一步步走上前,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打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任何书信字条。
盒内铺着柔软的黑色丝绒,上面只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一枚通体剔透、毫无杂质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造型古朴,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首,狼眼处镶嵌着两点极细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红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冷而威严的光芒。
狼,是北狄的图腾。
这枚玉佩,宋昭雪认得。正是顾怀瑾生母,北狄先王大妃的遗物!也是他那夜在质子宫失控时,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枚玉佩!
他竟将他母亲唯一的遗物,送给了她!
宋昭雪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盒中那枚玉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不仅仅是一件珍贵的信物。这代表着顾怀瑾将他最沉重、最不容亵渎的过去与记忆,将他复仇夺位的信念源头,交付到了她的手上!
“旧约未忘,此物为凭,静待时机……”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从未忘记雪夜之盟,这枚玉佩便是凭证。他在北狄尚未完全站稳脚跟,与大雍的关系也微妙紧张,但他让她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举动疯狂,偏执,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的信任。
宋昭雪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将那枚玉佩拿起。入手温润,却带着千钧之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该怎么办?
将这玉佩上交,以表忠心?那无异于将顾怀瑾的软肋亲手奉上,更是彻底斩断他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
留下?这便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一旦被发现,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握着那枚冰冷的玉佩,在昏暗的灯火下久久伫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剧烈的挣扎与迷茫。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这枚突如其来的玉佩,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彻底搅乱了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
她知道,从她打开这个盒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顾怀瑾那艘充满未知与风险的战船上。
未来是深渊还是坦途,她已无从选择。
只能握紧这枚冰冷的玉佩,在这深宫黑夜中,独自前行。
她将玉佩小心翼翼地用丝绒重新包好,藏在了值房一个极其隐蔽的、她用来存放一些私人珍贵香料的小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她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这一夜,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