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萧放下调色盘和刮刀,目光投向窗外被夕阳染成绚丽橘红色、如同燃烧火焰般的云霞,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而空茫,仿佛透过眼前温暖壮丽的景色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并不美好的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入画室的寂静中,带着一种沉重的释然,又像是无奈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
顾南萧“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没再画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江以乐无法准确形容,却能清晰感受到的黯淡和……沉重。
那不仅仅是不再画画的遗憾,更像是一种被迫的、疼痛的割舍,与某种深刻的、不愉快的记忆紧密联系在一起,像一道愈合不良的伤疤。
是家庭的反对?
还是……别的什么,更沉重的原因?
江以乐不敢再想,也不敢再追问下去,生怕不小心踩到更深的雷区。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他情绪瞬间的低落和周身重新笼罩上的那层淡淡的阴郁,便体贴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愿触碰的角落,她尊重他的沉默,就像希望别人尊重她身体的小秘密一样。
她转而谈起自己学画的趣事,比如小时候第一次把颜料弄得满身都是,被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地训斥。
比如为了画好一个静物,可以一动不动地坐上一个下午。
比如遇到瓶颈期时的烦躁和突破后的狂喜……
她试图用这些轻松的话题驱散这略显沉重的气氛,将阳光重新带回画室。
画室里重新变得安静,只有画笔在画布上涂抹时发出的沙沙声,像春蚕食叶,轻柔而持续,混合着彼此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窗外,归巢的鸟儿发出最后的、满足的鸣叫。
远处隐约传来操场上运动少年们模糊的呼喊声,但这些声音都仿佛被隔绝在了这方充满艺术气息、斑斓色彩和微妙情感流动的小天地之外。
江以乐继续低头完善着画面上的一片梧桐叶,努力捕捉着光影在叶脉间流动的细微变化。
画着画着,有些出神。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顾南萧正在帮她修改背景色调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显粗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握住画笔的姿态稳定而好看,手腕灵活地转动着,带动笔尖在画布上留下恰到好处的、富有生命力的色彩。
看着那双手,看着他在温暖光影中专注而柔和的侧脸轮廓,看着他偶尔因为找到准确颜色而微微放松的眉心,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强烈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像破土而出的春笋,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她想画他。
不是速写本上那种随意的、捕捉动态的线条,而是一幅正式的、完整的、倾注心力的肖像画,捕捉下他此刻在画室独特光影中,暂时褪去冰冷外壳后,所呈现出的那种难得的、宁静而真实、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美感的状态。
她想把这份触动了她心弦的、独一无二的瞬间,用色彩和线条永远地留在画布上,定格这个秋天,这个傍晚,这个沉默却让她心动的少年。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然而强烈,让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握着画笔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些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