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夜市比林漾描述的还要热闹。
霓虹灯牌在暮色里次第亮起，红的、绿的、黄的，把整条街照得五光十色。烤串的滋滋声、油锅的噼啪声、小贩的吆喝声、人群的笑闹声混在一起，裹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形成一股鲜活又滚烫的烟火气。
沈倦站在街口，有点局促。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太多的人，太亮的光，都让他下意识想往后退。
“走吧，我带你去吃那家烤冷面！”林漾却很兴奋，像只找到糖的小孩，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面挤。
沈倦的胳膊被他拉着，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漾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不高，却像电流一样，顺着皮肤窜进心里，让他瞬间忘了该怎么反抗。
他只能被林漾半拉半拽地往前挤，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林漾的侧脸上。林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嘴角弯着，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被周围的灯光一照，连头发丝都像是镀着层光。
原来，人是可以这样生动的。沈倦想。
烤冷面摊前排着长队，林漾拉着他排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这家老板特别厉害，加双蛋加里脊，再刷上秘制酱料，咬一口能鲜掉眉毛。我上次跟同事来吃过一次，念念不忘到现在。”
沈倦没说话，只是听着。林漾的声音很亮，像风铃一样，在嘈杂的夜市里也能清晰地钻进耳朵里。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听林漾说话，不管说什么，都觉得很舒服。
轮到他们时，林漾熟练地报出要加的料，又转头问沈倦：“你要加辣吗？”
“少放点。”沈倦说。
老板动作麻利，很快就做好了两份烤冷面，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林漾付了钱，把其中一份递给沈倦：“快尝尝！”
沈倦咬了一口，面条筋道，鸡蛋嫩滑，酱料的咸香里带着点微辣，确实像林漾说的那样好吃。他看着林漾吃得一脸满足，嘴角沾了点酱料都没发现，忍不住伸手，想帮他擦掉。
指尖快要碰到林漾脸颊时，他又猛地顿住，像被烫到一样收了回来，转而假装整理自己的衣领。
林漾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含糊地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沈倦低下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根，“好吃。”
两人边吃边逛，林漾像只好奇的松鼠，看到什么都想停下来看看。他拿起一个兔子形状的棉花糖，举到沈倦面前：“这个可爱吧？”
棉花糖白乎乎的，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沈倦看着那团蓬松的白，又看了看林漾举着棉花糖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幼稚。”他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没什么嫌弃的意思。
林漾笑了，把棉花糖塞回给摊主，又拉着他去看别的。他们路过一个套圈的摊子，林漾兴致勃勃地买了十个圈，站在白线外，瞄准了远处一个小熊玩偶。
“看我的！”他屏住呼吸，手一扬，圈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小熊的脖子上。
“中了！”林漾兴奋地跳起来，转头冲沈倦笑，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沈倦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好像很久没笑过了，久到差点忘了笑是什么感觉。可在林漾身边，这种感觉却很容易就冒了出来，像春天的草，不知不觉就长满了心头。
摊主把小熊玩偶递给林漾，林漾拿着玩偶看了看，又塞到沈倦怀里：“给你。”
“给我？”沈倦愣住了。
“嗯，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给你个小熊陪你玩。”林漾笑得一脸坦荡，“你别总皱着眉，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一样。”
沈倦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熊，玩偶不大，软乎乎的，身上还带着点布料的香味。他捏了捏小熊的耳朵，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变得很软。
“我没不开心。”他低声说，声音却没什么说服力。
林漾也不拆穿他，只是笑了笑，又拉着他往前走。夜市快到尽头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卖唱的年轻人，抱着吉他坐在小马扎上，唱着一首很老的歌。
“我们去听听吧。”林漾拉着他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吉他声很轻，歌声带着点沙哑的温柔，在喧闹的夜市里，反而有种奇异的安静。林漾听得很认真，手指轻轻跟着节奏打着拍子。沈倦没怎么听歌，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林漾脸上。
灯光在林漾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晚风轻轻吹过，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沈倦的心跳忽然有点乱。
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眼里只有黑暗和挣扎，活着只是为了应付一天又一天的煎熬。可现在，他会因为林漾的一句话而心跳加速，会因为林漾的一个笑容而觉得心里发暖，会开始期待和他一起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在夜市里随便逛逛。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让他恐慌。他像个站在悬崖边的人，往前一步是未知的深渊，往后一步是熟悉的泥沼，而林漾，就是那道引诱他往前走的光。
“你在想什么？”林漾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沈倦像被抓包的小偷，猛地别开视线，耳根又开始发烫：“没什么。”
林漾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没再追问。他只是转过头，继续听歌，嘴里轻轻跟着哼唱。
唱到副歌部分时，周围有几个人跟着一起唱，歌声混在一起，带着点笨拙的温柔。沈倦看着林漾的侧脸，看着他眼里映出的灯火，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好像可以永远停下去。
离开夜市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街上的人少了些，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很舒服。林漾手里拿着剩下的半串糖葫芦，边走边啃，时不时侧过头跟沈倦说句话。
沈倦手里抱着那个小熊玩偶，走在他身边，脚步很稳。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
“今天玩得开心吗？”林漾问。
“嗯。”沈倦点头，声音很轻，却很真诚。
“那就好。”林漾笑了，“以后有空，我们再来。”
“好。”
走到楼下时，林漾停下脚步，看着沈倦：“上去吧，早点休息。”
“嗯。”沈倦点点头，却没立刻转身。他看着林漾，想说点什么，比如“今天谢谢你”，或者“晚安”，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林漾好像看出了他的局促，笑了笑：“那我上去了，晚安。”
“晚安。”沈倦终于说出口。
林漾转身走上楼梯，脚步轻快。沈倦站在楼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抱着小熊玩偶，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走。
回到家，他把小熊玩偶放在床头，和那盆多肉并排摆着。屋子里还是那么暗，那么冷，但好像因为多了这两个小小的东西，就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夜市的灯火，林漾的笑容，还有那句轻轻的“晚安”。
心跳好像还没平复下来，一直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带着点陌生的雀跃。
沈倦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也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但他隐隐有种感觉，从遇见林漾的那天起，他的世界，就已经不一样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淡淡的光斑。沈倦看着那块光斑，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也许，这样也不错。他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