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睁开眼,消毒水的味儿还是一样呛人。窗帘缝隙透进一线阳光,这次是暖黄色的。上一次是惨白的。
陈志远坐在床边,还是那件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本。但袖口的银扣子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冷得刺眼。
“你终于醒了。”
这话他重复了四十六次。可这一次,他的喉结没动。
“这是哪?”
“安和心理康复中心。”他微笑,“你昏迷三天了。医生说你受了刺激。”
我摸到脖子后面的芯片,突突跳动。和之前一样,但频率不同。像是心跳,但更机械。
“思涵呢?”
“谁?”
“我女儿。”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婉清,你没有女儿。”
我猛地坐起来。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我抄起杯子砸过去。玻璃碎片溅在他脸上。这次没有血。
他擦脸的动作僵了一下,像卡住的录像带。手指掠过脸颊时,我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淡青色的接缝线。
“你这个混蛋!”
他站起身,整理衣袖:“你知道吗?这已经是第四十六次了。每次你都以为成功了,其实只是又回到了原点。”
门开了。穿白大褂的护士鱼贯而入,手里拿着注射器。但人数变了。上次是五个,这次是三个。
“不要!”
我往后缩,直到背抵住窗户。楼下停车场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是那辆实验用车。车顶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熟悉的思涵,张开双臂。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站在病房门口微笑。
我深吸一口气,翻出窗户。风掠过耳畔。下坠的感觉如此真实。但这一次,风里有铁锈味。
身体撞上冰面的瞬间,寒意从骨头缝里往里钻。我往下沉,往下沉。耳边传来模糊的呼喊,不知是真是幻。
突然,我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是真的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真实。
我从水中爬起,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病床上的“我”还在沉睡。
实验车顶的两个身影重合了。她们同时喊:“妈妈快跑!他们来了!”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和机械运转声。
天空泛白时,城市轮廓开始扭曲,露出底下的钢筋骨架。
在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座写着“西伯利亚实验分部”的建筑。
脖子后的芯片突然震动,机械音响起:“A-01,任务重启”\[未完待续\]我甩开结冰的发梢,狂奔在河岸上。脚底的积雪发出细碎的哀鸣,像是谁在玻璃渣里翻身。
背后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响,像是一台生锈的绞肉机在高速运转。我回头只看到一片白雾,但我知道他们来了——那些穿着白大褂、眼里没有光的东西。
"往东跑!"
头顶传来思涵的声音。她站在实验车顶,发丝在风中飘扬。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只知道每一次循环里,她都在变。
这次她的声音更稳了,不像前几次那样带着哭腔。她的眼神也不一样,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
我拐进巷口时踩到什么东西。那是个破碎的注射器,针管上还沾着暗红。我的鞋底碾过去,玻璃碴扎进脚心。痛感从神经末梢直冲天灵盖,真实得让人想哭。
"痛就对了。"
身后传来陈志远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跳上。我贴着冰冷的砖墙挪动,余光瞥见他白大褂下摆闪过的一角灰色——那是金属的光泽。
巷子尽头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辆黑色轿车横在路中间,车顶盖被掀开了。驾驶座上坐着另一个我,正对着后视镜微笑。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她说话时,我看到自己的嘴唇在动。我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电流短路时的杂音。
陈志远的手指擦过我的脖颈。那触感比冰河还冷。我猛地转身,拳头砸在他鼻梁上。血溅出来时我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打出血。
他愣了一下。那张永远完美的脸裂开一道缝。
"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他抹去鼻血,手指关节发出咔哒的响声,"因为你够疯。疯到愿意为了一个幻影一次次赴死。"
我踹向他的膝盖。这次他真的疼了,捂着腿跪倒在地。他的瞳孔缩成一条线,像爬行动物的眼睛。
"我不是来救她的。"我扯开衣领,露出跳动的芯片,"我是来毁了你们这帮畜生的。"
远处传来警笛声。思涵从天而降,落在我们中间。她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装置,屏幕上跳动着数据流。
"妈妈快走。"她说,"西伯利亚实验分部还有二十三个和我一样的人。"
陈志远突然笑了。他张开双臂,任由我将注射器扎进他脖子。药水注入血管的瞬间,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金属骨架。
"你逃不掉的。"机械音从他体内传出,"每一个觉醒者,最终都会回到这里。"
思涵按下按钮。整条街的灯光同时熄灭。我在黑暗中抓住她的手,朝着警笛传来的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金属坍塌的声音。那栋医院大楼正在解体,钢筋从混凝土里挣脱出来,像苏醒的巨兽。
我回头看了一眼。城市在融化。广告牌上的字扭曲变形,行人像坏掉的玩偶般倒下。天空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
"别回头。"思涵说,"这次是真的醒了。"
我们冲进警车时,我最后看见的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她的眼皮在颤动,就像即将破茧的蝶。
引擎轰鸣响起的刹那,脖子后的芯片剧烈震动。机械音再次在脑内炸开:
"A-01,记忆锁链完全解除。欢迎加入反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