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我站在锈迹斑斑的校门口，看着那块歪斜的校牌。二十年前母亲坐在这里拍毕业照时，墙角还开着成片的野蔷薇。现在只剩下几根枯藤缠在铁门上，像谁干涸的血管。
"师范学校1987届优秀毕业生林婉清"
黑板上的粉笔字被雨水冲刷得只剩半边，却仍倔强地趴在教室后排。我伸手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字迹，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记忆突然闪回某个夏夜，母亲蹲在院子里教我认字，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档案室在三楼西侧，和芯片指引的位置完全吻合。推开门时扬起的灰尘呛得我直咳嗽，霉味混着陈年墨香扑面而来。发黄的档案箱堆到天花板，最底下那个贴着"银杏计划"标签的箱子格外显眼。
箱子打开的瞬间，纸张脆裂的声音让我屏住呼吸。泛黄的实验记录里夹着一张照片，穿白大褂的母亲正在给学生讲课，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可照片背面却写着："A-00认知重构体，心理韧性测试通过。"
我跌坐在地上，后背重重撞上书架。那些曾以为是童年回忆的画面突然变得可疑——为什么我五岁就会背整本《心理学导论》？为什么每次受伤都不觉得疼？为什么陈志远第一次见面就说我"很适合做实验对象"？
"我愿意成为容器，只为让女儿拥有真实的人生。"
日记本是从抽屉夹层掉出来的，母亲的字迹娟秀工整。最后一页写着日期：1997年6月30日。正是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前一天。
"妈妈......"喉咙里泛起咸涩，泪水砸在纸页上晕开墨迹。原来不是她放弃我，而是我被制造出来替代她。那些前世今生的痛苦与挣扎，不过是一场失败的移植实验。
突然有金属碰撞声从隔壁教室传来。我握紧录音带躲到讲台后面，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个玻璃罐，里面漂浮着某种胚胎组织。
"第48号认知重构体已经失控，"女人对着空气说话，"建议立即启动银杏协议。"
我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没叫出声。女人转身时，我看到了她的脸——和疗养院镜中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年轻了许多。
"找到你了，"她突然看向我的藏身处，"该回家了。"
我翻身从窗户跳出去，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怀里的录音带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磁带滚到路中间时，我看到上面"A-01 Final Voice"的字样在阳光下泛着血光。
"思涵！"我抓起录音带就往校门外跑，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思涵发来的信息：
"她不是你的母亲，你才是A-00。"
芯片突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我靠在墙边大口喘气。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和二十年前母亲送我去医院的记忆重叠。那时她说我是早产儿，说我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
"欢迎回家，A-00。"
芯片的声音让我浑身发冷。抬头时，教室玻璃映出我的倒影。可当我眨眨眼，镜中的自己却还保持着凝固的笑容。
我死死盯着镜中的倒影，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可她嘴角的笑容却凝固在某个诡异的角度，像是被人硬生生定格的表情。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又追来了。
我转身就跑，却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时只看到满地的镜片碎片，每一块都映出我不安的脸。但最中间那块最大的镜片上，赫然映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子。
她躺在透明舱体里，胸口贴着金属牌："A-01 林婉清"。
"你才是真正的实验体......"思涵的信息还在手机里闪烁。
我攥紧芯片冲出教学楼，身后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穿过破败的走廊，卷起地上泛黄的纸页。某张纸飘到我眼前时，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1987年3月12日，"银杏计划"初代志愿者档案。
那是母亲的笔迹，写着我的出生日期。
"抓住她！"女人的喊声刺破寂静。
我拐进昏暗的地下室，手电筒光束扫过墙上斑驳的标语："心理重构，重塑新生"。墙角堆着几个密封的金属箱，其中一个开着盖子，里面躺着件染血的白大褂。
那上面别着一枚胸针，和我记忆中母亲戴的一模一样。
"妈妈......"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我猛地转身，看到楼梯口站着个身影。她手里拿着个录音机，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思涵？你怎么......"
话音未落，她按下播放键。沙沙的电流声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A-00心理重构完成，意识移植成功。"
我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箱子。一堆照片散落一地，全是年轻时的母亲。但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日期：1997年7月1日之后。
"不可能......"我蹲下身捡起一张又一张照片，"那天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而林婉清选择了成为容器。"思涵的声音很轻，"为了让你拥有'真实的人生'"。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我转身看到女人举着注射器冲下来。思涵猛地把我推开，针头擦着我的耳际扎在地上。
"抓住这个实验体！"女人怒吼。
我翻身爬起就跑，却听到思涵在我身后说："小心！"
玻璃窗就在眼前，我纵身跃出的瞬间，看到楼下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副驾驶座上，坐着个和我容貌完全相同的女子。
她冲我微笑，手指轻轻划过自己脖颈。
我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回响着母亲最后的话：
"我愿意成为容器，只为让女儿拥有真实的人生。"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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