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月凝身上。相较于林晚乔方才标准优美的姿态,沈月凝执箭的动作显得随意许多,她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只是掂了掂箭矢的重量,目光平静地扫过不远处的萧景珩,那眼神淡漠得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随即,在众人或好奇、或期待、或不以为然的目光中,她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扬——
“嗖!”
箭矢破空之声锐利,去势竟比之前任何一箭都要快!而且轨迹并非直直飞向壶口,而是带着一种微不可查的旋转,角度刁钻!
“哐当!叮——!”
一连串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只见沈月凝那支箭,并未直接投入壶中,而是精准无比地击打在林晚乔之前投入壶内、尚未取出的那支箭的箭尾上!巧劲迸发,竟将林晚乔那支箭从壶中硬生生撞飞出来!
而沈月凝自己的箭,则借着这股反弹之力,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小的弧度,然后不偏不倚,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着,稳稳地、几乎是轻描淡写地落入了壶心,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兀自在壶中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被撞飞的那支属于林晚乔的箭,失了准头,斜斜地朝着萧景珩所在的方向飞射而去!
事出突然,电光火石!萧景珩身旁的侍卫反应极快,厉喝一声“殿下小心!”,一个箭步上前,挥袖运劲,堪堪将飞至面前的箭矢扫落在地。但那箭矢的尾羽,还是轻轻擦过了萧景珩宝蓝色锦袍的袍角,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刮痕。
全场霎时一片死寂。
方才的喧闹嬉笑如同被利刃截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目光在沈月凝、面无人色的林晚乔、以及袍角被拂、眉头微蹙的萧景珩之间来回逡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晚乔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羞辱感和灭顶的恐惧感如同冰水浇头,将她彻底淹没。她不仅输了,输得如此难看,如此……诡异!她的箭,竟然差点伤了二皇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了!她苦心经营的形象,她期盼的前程,全完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从之前的欣赏赞叹,瞬间变成了惊愕、鄙夷,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沈月凝却像是才从“意外”中回过神来,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措”,她连忙上前几步,对着萧景珩和闻声看来的端敏长公主方向,深深屈膝一礼,声音清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歉疚:“臣女技艺不精,一时失手,致使箭矢惊扰二皇子殿下尊驾,冲撞了长公主殿下雅兴,臣女罪该万死,请二位殿下恕罪!”
她低垂着头,姿态谦卑,无人能看见她垂下的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快意。
萧景珩,被你这好“表妹”的箭矢惊扰,感觉如何?这前世你纵容她加诸于我身的羞辱与绝望,如今,先让她亲身尝一尝这百口莫辩的滋味!
萧景珩低头看了看袍角那道细微的划痕,又抬眼看向跪伏在地、身影单薄的沈月凝,再瞥一眼旁边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林晚乔,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很快便被惯有的温润所掩盖。他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无妨,虚惊一场。沈小姐请起,不过是游戏而已,不必如此惊慌。”
端敏长公主也回过神来,她到底是经过风浪的,虽觉此事蹊跷,但见萧景珩并未追究,便也笑着打圆场:“是啊是啊,意外而已,人没事就好。看来今日这投壶,倒是月凝你这丫头拔了头筹了。这对明月珠,归你了。”她示意宫女将锦盒送到沈月凝面前。
沈月凝这才“忐忑”地起身,再次谢恩,接过锦盒,动作依旧从容,不见半分得意。
经此一遭,场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林晚乔彻底沦为了背景板,无人再关注她投出的那两箭,所有人议论的中心都是沈月凝那神乎其技(或者说诡异莫测)的一箭,以及她临危不乱、谦逊请罪的态度。相比之下,之前表现活跃的林晚乔,此刻的失魂落魄和苍白脸色,显得格外小家子气。
萧景珩的目光在沈月凝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个永宁侯府的嫡女,似乎与传闻中病弱无趣的形象颇为不同。那份突如其来的“失手”,当真只是意外吗?
林晚乔感受到周围无形的排斥和冷落,尤其是萧景珩那掠过她身上却未做停留的目光,让她如坠冰窟。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妒恨的万分之一。
沈月凝!一定是她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雅集接下来的时间,林晚乔几乎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她再也不敢往萧景珩附近凑,独自一人躲在角落,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异目光,只觉得每一刻都无比漫长难堪。
而沈月凝,则平静地接受了那对明月珠,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偶尔与相熟的夫人小姐交谈几句,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从未发生过。
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柳氏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沈月凝,又看了看自上车后就一直低着头、默默垂泪的林晚乔,心中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她不是傻子,今日之事太过巧合,但无凭无据,她也不能仅凭猜测就断定是凝儿做了手脚。更何况,凝儿的表现无可指摘,反倒是晚乔……那般失态,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林晚乔感受到柳氏沉默中的失望,心中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沈月凝,今日之辱,我林晚乔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你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