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京城桂子飘香,永宁侯府也收到了宫中夜宴的请帖。
“这次宫宴非同小可。”沈弘将烫金请帖放在桌上,神色凝重,“陛下特意下旨,命三品以上官员携适龄子女入宫赴宴,怕是存了为几位皇子选妃的心思。”
柳氏闻言,担忧地看向沈月凝:“凝儿才刚及笄,若是被选入宫中......”
“母亲放心。”沈月凝平静地斟茶,“陛下再急,也不会在宫宴上当场指婚。这不过是个相看的机会罢了。”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这场中秋宫宴上,永泰帝确实有意为皇子们选妃,但最终因西北突发战事而搁置。这一世,她要利用这个机会,在帝王心中留下印象,却又不能太过惹眼,以免过早成为众矢之的。
“凝儿说得对。”沈弘赞许地点头,“不过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听闻这次宫宴上,各家小姐都要展示才艺,你可想好要表演什么?”
沈月凝垂眸思索。前世她以一曲《春江花月夜》博得满堂彩,却也引来了贵妃的忌惮。这一世,她既要展露锋芒,又要懂得藏拙。
“女儿想跳一支舞。”
“跳舞?”柳氏有些意外,“你自幼习舞,确实精湛。只是......听闻贵妃娘娘不喜舞姿过于妖娆的......”
“母亲放心。”沈月凝微微一笑,“女儿要跳的,是《兰陵王入阵曲》。”
沈弘手中的茶盏一顿:“《兰陵王入阵曲》?那可是男子跳的战舞!”
“正是战舞。”沈月凝目光坚定,“女儿要将兰陵王的骁勇与柔美相结合,既显巾帼气概,又不失女儿家的柔婉。”
这个选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满堂软语轻歌中,一曲铿锵战舞,反而更能让人记住。
接下来的日子,沈月凝闭门练舞。她将前世在冷宫中揣摩多年的舞技尽数施展,每一个转身都带着决绝,每一个眼神都透着坚毅。这不仅是舞,更是她两世为人的心境写照。
宫宴前夜,沈月凝独自在院中练舞至深夜。月光下,她的身影如鹤如鸿,衣袖翻飞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小姐这舞......”锦书看得痴了,“奴婢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
沈月凝收势而立,微微喘息:“你去歇着吧,我再练一会儿。”
待锦书退下,她望着天边那轮将圆的明月,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明日,她就要再入那个困了她十年的牢笼。不同的是,这一世,她是执棋人。
“可是紧张了?”身后传来沈安的声音。
沈月凝转身,见兄长提着灯笼站在月门下:“兄长怎么来了?”
“听说你还在练舞,来看看。”沈安将灯笼挂在树上,“这支舞......很特别。”
“兄长觉得如何?”
“柔中带刚,静中有动。”沈安仔细端详着她,“凝儿,你变了很多。”
沈月凝微微一笑:“人总是要长大的。”
沈安沉默片刻,忽然道:“西北可能要起战事了。”
沈月凝心中一动:“兄长从何得知?”
“今日在兵部,看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沈安压低声音,“突厥蠢蠢欲动,陛下已经密令父亲整军备战。”
果然与前世一样。沈月凝心中了然,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将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凝儿,”沈安神色严肃,“若真起战事,为兄可能要随军出征。家中父母,就要拜托你多照顾了。”
沈月凝看着兄长年轻而坚毅的面庞,想起前世他战死沙场的结局,心中一痛:“兄长一定要去吗?”
“沈家儿郎,保家卫国是分内之事。”沈安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别担心,为兄会平安回来的。”
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沈月凝暗暗握紧了拳。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次日黄昏,永宁侯府的马车驶向皇宫。
沈月凝穿着一身天水碧的宫装,裙摆绣着银线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簪,清雅脱俗。她特意选了这样素净的装扮,在满堂珠翠中反而格外显眼。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早有内侍引着他们前往设宴的麟德殿。
再入宫闱,沈月凝的心情异常平静。朱墙黄瓦,飞檐斗拱,一切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深宫怨妇。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百官携家眷早已就座。沈月凝随着父母在永宁侯府的席位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贵妃林氏坐在永泰帝下首,依旧雍容华贵,只是眼角添了几许细纹。几位皇子分坐两侧,二皇子萧景珩神色从容,三皇子萧景恒面带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当她的目光与萧景珩相遇时,对方微微颔首,显然还记得竹林之约。
“陛下驾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永泰帝今年五十有余,精神矍铄,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他在御座上坐下,抬手道:“众卿平身。今日中秋佳节,不必拘礼。”
宴席开始,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各家小姐轮番上前献艺,或抚琴,或作画,或吟诗,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得皇子青眼。
沈月凝安静地坐着,偶尔与身旁的安国公府赵小姐低声交谈。
“月凝姐姐今日要表演什么?”赵小姐好奇地问。
“一支舞罢了。”沈月凝淡淡道。
赵小姐还想再问,却听内侍唱道:“下一个节目,永宁侯府沈小姐献舞——《兰陵王入阵曲》。”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兰陵王入阵曲》?一个闺阁小姐要跳战舞?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沈月凝缓缓起身。她褪去外罩的纱衣,露出里面改良过的舞服——依旧是飘逸的长裙,却在袖口和裙摆处做了劲装设计,更添英气。
乐声起,不是寻常的丝竹管弦,而是鼓声阵阵,号角长鸣。
沈月凝随乐起舞,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柔美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她时而如将军点兵,气势如虹;时而如壮士出征,决绝悲壮;时而又流露出兰陵王面具下的几分柔情。
最让人惊叹的是,她将水袖舞与剑舞完美融合,长袖翻飞如云,却又带着剑气般的锐利。
满殿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独特的舞蹈吸引。就连一直漫不经心的永泰帝也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欣赏之色。
贵妃林氏看着舞姿翩跹的沈月凝,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攥紧。这个永宁侯府的嫡女,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一舞终了,余韵未绝。
片刻寂静后,永泰帝率先鼓掌:“好!好一支《兰陵王入阵曲》!沈爱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沈弘连忙起身:“陛下谬赞,小女拙技,不敢当陛下盛誉。”
“诶,沈卿过谦了。”永泰帝笑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女子跳战舞,刚柔并济,别具一格。赏!”
内侍立即端上赏赐:一对赤金缠丝手镯,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
沈月凝从容谢恩,退回座位时,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有欣赏,有嫉妒,也有深思。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正式进入了京城权力中心的视野。
宴至中途,果然如沈月凝所料,兵部尚书匆匆入殿,在永泰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随即宣布宴席提前结束。
众人心思各异地告退离宫。沈月凝走在最后,在宫门处被一个小内侍拦下。
“沈小姐,”内侍低声道,“二殿下让奴才传话:三日后,听雪楼见。”
沈月凝微微颔首,塞给内侍一个荷包:“有劳公公。”
走出宫门,夜风微凉。沈月凝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的皇宫,那个她曾经葬送了十年青春的地方。
这一世,她要在这里,写下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