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得了父亲的默许,心中那点隐秘的欢喜如同破土的春芽,抑制不住地生长。
然而,他深知此事最大的关隘并非父母,而是那高坐明堂,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
御前侍卫的身份让他比旁人更清楚天威难测,帝王之心,深沉似海。
这几日皇帝来长春宫,云珠敏锐地察觉到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借着伺候笔墨的机会,她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皇上近日似乎有心事?可是前朝政务繁忙?”
皇帝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难得地在她面前流露出些许疲惫:“福建水师那边,递上来几个造船的新章程,吵吵嚷嚷,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难以决断。”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看向云珠。
“皇后近日身子见好,朕瞧着也心安些。若是闷了,可召些命妇进宫说说话,或是让傅恒多来陪陪你,他是自家弟弟,不必拘礼。”
云珠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是温婉的笑意:“谢皇上关怀。傅恒那孩子是常来的,前几日还说起,皇上赏赐的那本前朝兵船图录,他反复研读,获益匪浅,只恨不能亲见实物,一窥究竟。”
她这话半真半假,傅恒确实对军事感兴趣,那本图录也是皇帝之前随手赏的。
皇帝闻言,倒是来了点兴致:“哦?他倒是个肯钻研的。水师之事,错综复杂,光是看图,终究隔了一层。”
“皇上说的是。”云珠附和道。
随即像是忽然想起,“臣妾恍惚记得,先帝爷在位时,似乎也曾为水师战船样式悬心,还曾让内务府能工巧匠依图制作过小型船模,以便直观参详?不知如今可还有留存?”
她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船模?朕倒有些印象,似乎收在……造办处的库房里?”
他沉吟片刻,对身旁侍立的李玉道:“去,传朕旨意,让造办处将有关水师战船的旧图,模型都找出来,清理干净,朕要看看。”
“嗻。”李玉连忙应下。
云珠垂眸,掩去眼底一丝了然。
她知道,皇帝对水师之事上了心。
接下来必定会频繁召见相关臣工,甚至可能亲临造办处。
而傅恒作为御前侍卫,随扈的机会自然增多。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展现他才干和务实精神的绝佳机会。
若能借此在皇帝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对他日后行事,乃至那桩婚事,都大有裨益。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皇帝果然对水师船模之事颇为关注。
不仅亲自去造办处看了几次,还时常召傅恒随行,偶尔会问及他对一些船体结构的看法。
傅恒本就对此有兴趣,又提前得了云珠通过系统传递的,关于一些关键点的“提示”。
回答起来往往能切中要害,言之有物,让皇帝颇为满意。
一次从造办处回来的路上,皇帝心情不错,难得地与傅恒多说了几句。
“你于兵事上,倒是有些见地。不光会看,还能想到实处,不错。”
傅恒心中激动,却不敢表露,只恭敬道:“奴才愚钝,全赖皇上教导,奴才只是将皇上平日训诫记在心中,学以致用罢了。”
皇帝笑了笑,未置可否,目光却在他沉稳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
这一切,自然都被云珠通过系统“看”在眼里。
“宿主,皇帝对傅恒的印象分在稳步上涨啊!”系统汇报着。
“不过,他对魏璎珞那边的频率好像也有微弱增加,虽然还没到关注的程度,但……”
云珠眼神微凝。皇帝的疑心和掌控欲是刻在骨子里的,傅恒近日频繁随驾,表现突出。
难保皇帝不会联想到之前绣坊之事,进而对与傅恒有关的人和事多一分留意。
魏璎珞,终究是藏不住的。
“看来,得加快进度了。”云珠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必须在皇帝真正注意到魏璎珞,并产生某些心思之前,把名分定下来。”
她沉吟片刻,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这个计划,需要一个人的配合,一个在皇帝面前说话颇有分量,又与她目标一致的人。
“系统,”她在心中问道。
“你觉得,是时候让富察夫人,再进宫一趟了吗?”
“时机差不多了。”系统分析道。
“傅恒这边已经铺垫得足够好,皇帝对他正是欣赏的时候。若是富察夫人能趁机在皇帝面前,用一种不经意的方式,透露出傅恒已有心仪之人,并且家世清白,品性端方。”
“只是门第稍低……或许能试探出皇帝的态度,甚至……若能求得皇帝一句半句的成全,那便是金口玉言,再无后患了。”
云珠微微颔首。这步棋有些险,但值得一试。
关键在于,如何让这场“试探”,显得自然无比。
仿佛是慈母为子忧心的寻常举动,而非别有用心。
她需要好好筹谋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窗外,秋风渐起,卷落几片枯叶。
这深宫之中的每一步,都如同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为了那对有情人,也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这步险棋,她必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