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新坐标（再续）

周五傍晚的风裹着银杏叶的清苦，把文学社的红绸带吹得轻轻晃。沈知夏站在银杏林入口，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笔记本——那枚银杏书签在纸页间硌出浅浅的印，像颗藏在文字里的小印章。林野渡从身后走来，手里拎着两个热乎的烤红薯，塑料袋蹭着他的校服袖口，还是高中时穿惯的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刚路过校门口买的，你以前总说冬天的烤红薯能暖手。”他把红薯塞到她手里，指尖碰过她微凉的手背，“虽然现在是秋天，但风大，拿着暖暖。”

沈知夏咬了口红薯，甜糯的热气从喉咙暖到心口，忽然想起高三那个雪天，他也是这样揣着烤红薯冲进教室，红薯皮上还沾着他掌心的汗，说“跑太快，没来得及擦”。那时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站在走廊里，哈出的白气混着红薯香，在玻璃上凝出一层薄雾。如今换了校园，他手里的烤红薯还是烫的，站在她身边的模样，也和从前没差。

诗会的场地就设在银杏林中央，几张木桌拼在一起，摆着文学社学长泡的菊花茶，玻璃杯里浮着几朵白菊，像落在水里的月光。已经有同学坐在小马扎上小声聊天，看见他们来，学长笑着挥挥手，指了指最前排的两个位置：“特意给你们留的，等会儿朗诵就从这里上台。”林野渡牵着沈知夏走过去，把她的笔记本放在桌角，又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刘海，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轮到他们朗诵时，沈知夏刚站起身，林野渡就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别怕，就像咱们在凉亭里改稿子那样。”他先走上临时搭的小台阶，转身时特意往左边挪了挪，留出的位置刚好够她站进去——就像高中时每次换座位，他都会提前把左边的课桌擦干净，说“你坐这边，采光好，看错题本不费眼”。沈知夏握着笔记本的手渐渐不抖了，她翻开纸页，银杏书签顺着风滑到两人之间，林野渡弯腰捡起，指尖捏着书签边缘，轻声念出第一句：“蝉鸣收尽的九月，我们踏进同一片银杏林。”

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些，混着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格外动人。沈知夏跟着接下去，念到“晚风携桂香同行，胜过所有约定”时，忽然瞥见林野渡的侧脸——夕阳落在他的下颌线，把他低头念诗的模样染成暖金色，和高三晚自习时，他趴在桌上帮她讲题的剪影慢慢重合。那时他也是这样，声音放得很轻，怕吵到周围的同学，笔尖在错题本上勾划的痕迹，和此刻他念诗时微微晃动的指尖，竟有着一模一样的温柔。

朗诵结束时，银杏林里响起细碎的掌声，有低年级的学妹凑过来问：“学姐学长是高中同学吗？念诗的时候好有默契。”沈知夏还没来得及回答，林野渡就笑着点头：“是呀，从高三的教室，到现在的银杏林，一直都在一起。”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笔记本上，那里夹着他们共同修改的诗，夹着那枚磨得光滑的银杏书签，还夹着无数个并肩走过的清晨与傍晚。

诗会散场后，两人沿着银杏林慢慢走，脚下的落叶被踩出“咯吱”的声响。沈知夏忽然停下脚步，从笔记本里抽出那枚银杏书签，递到林野渡面前：“这个，我想再夹一张新的银杏叶进去。”林野渡会意，抬手摘下头顶枝桠上一片半黄的叶子，用指尖轻轻抚平叶纹，和书签叠在一起，重新夹回笔记本里。“这样，就有了高中和大学的银杏叶。”他轻声说，“以后每年秋天，我们都来摘一片，等毕业时，这本子就能装满一整个青春了。”

沈知夏低头看着笔记本里的两片银杏叶，忽然觉得，大学这张新坐标图上，早就被他们用旧时光的印记填得满满当当。就像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永远留着他们的草稿纸；食堂的糖醋排骨，总有人记得多要一份酱汁；就连朗诵时的站位，都还保留着高中时的习惯。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约定，从来不用刻意提起，却早已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晚风又起，吹得银杏叶簌簌落下，有一片刚好落在沈知夏的发间。林野渡伸手替她摘下，指尖轻轻蹭过她的发顶，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下周图书馆有高数答疑会，咱们一起去？”他忽然开口，眼里带着期待，“就像高中时一起去听数学老师的补课那样。”沈知夏笑着点头，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和他并肩往宿舍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像要把这九月的温柔，一直走到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