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宴后的浔阳城，表面依旧平静，暗地里却已是波涛汹涌。李崇明加派了人手，将陆家小院盯得如同铁桶一般。陆子谦中了举，本该是门庭若市，前来攀附结交者络绎不绝，如今却莫名冷清下来，连周院长来访都显得步履匆匆，眉宇间带着忧色。
陆子谦并非愚钝之人，自然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他试图出门探听消息，却发现总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回到家中，看着依旧平静如水、甚至在灯下教陆周氏认字的白梦瑶，心中的不安和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中了举，却连保护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
白梦瑶将他的焦灼看在眼里，心中暗叹。陆子谦是君子，是好人，但他的世界太过光明，无法理解也无法应对这些来自阴影里的龌龊手段。她不能将他和陆家拖入更深的漩涡。
是夜，秋雨骤至，敲打着瓦片，淅淅沥沥，掩盖了世间许多声音。
子时刚过，正是人最困倦之时。陆家小院外围，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逼近，动作迅捷而专业，与之前那些地痞流氓截然不同。他们手中并非棍棒，而是散发着幽冷光泽的短刃——是专业的杀手！
就在他们即将翻墙而入的瞬间，异变陡生！
另一批黑影，人数更多，动作更为矫健，从更深的黑暗处无声无息地扑出！他们没有呼喊，没有警告，只有兵刃划破雨夜的轻微嘶鸣，以及利刃入肉的闷响！
一场短暂、激烈而无声的厮杀，在陆家小院外的巷子里骤然爆发，又迅速结束。李崇明派来的几名杀手，甚至连院墙都未能触及，便已成了躺倒在雨水中的尸体。后来的那批黑影迅速清理现场，将尸体和血迹抹去，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雨依旧在下，冲刷着一切痕迹。
小院内，白梦瑶并未入睡。她坐在窗边，指尖扣着那根铁木簪，聆听着窗外的雨声，以及那短暂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兵刃交击声。当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雨声时，她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放松。
她知道了。不是李崇明的人，李崇明派来的人，没这么容易被打发。是另一批人。是谁？
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她推开窗户一条缝隙，冰冷的雨丝夹杂着极淡的血腥气飘了进来。她看到巷口阴影里，一个身影极其轻微地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随即隐没在黑暗中。
果然是他。
顾长渊。
他一直都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挡去了多少明枪暗箭？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安心，有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她以为自己是在孤身奋战，原来，始终有人在她身后，默默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陆子谦推开院门，只见街道干净如洗，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普通的秋雨。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墙角有几处青苔有被踩踏碾压的新鲜痕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泥土腥气的味道。
他心中骇然，猛地看向正在院中晾晒衣服的白梦瑶。少女迎着晨曦，面容恬静美好，仿佛世间一切风雨都与她无关。
“瑶妹妹……昨夜，你可听到什么动静？”陆子谦声音干涩地问道。
白梦瑶转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动静？没有啊。我睡得很好。许是雨声太大了吧。陆大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看着她纯净无辜的眼神，陆子谦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可是……那痕迹，那味道……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女孩，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看到的只是阳光下的平静，而她所处的，却是他无法想象、也无法触及的暗夜厮杀。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距离感，攫住了他。
与此同时，驿馆内的李崇明，正对着跪在面前、浑身湿透、面带惊恐的心腹属下大发雷霆！
“废物！一群废物！连一个小丫头都解决不了！还全军覆没？！”李崇明气得浑身发抖。他派出的可是齐王府精心培养的死士！竟然悄无声息地就没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大人……不是我们无能……”那属下颤声道，“是……是对方太厉害了！我们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而且，对方处理现场的手段，极其专业，像是……像是军中或者……”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但李崇明已经明白了。军中手法？或者是……皇家影卫？!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入李崇明的脑海：保护白梦瑶的，不是一般人！难道……京城那边，除了齐王，还有别人也盯上了她？甚至是……陛下？！
这个想法让李崇明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是陛下的人，那他之前的举动，岂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滚！都给我滚出去！”李崇明烦躁地挥退属下，独自在房间里踱步。杀又不能杀，留又恐生变！钦差三皇子不日即到，他必须在钦差到来之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目光阴沉地望向陆家的方向。白梦瑶……你到底是什么人？身边到底藏着怎样的力量？
而此刻的白梦瑶，正将一件洗好的衣服晾上竹竿。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知道，经过昨夜，李崇明短期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了。顾长渊的出手，为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接下来，就该她落子了。在钦差到来之前，她必须拿到足够的筹码。
她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陆子谦，心中已有了计划。是时候，让这位新科举人，发挥他应有的作用了。有些消息，需要通过“正当”的渠道，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
风雨暂歇，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棋局，已至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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