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大宴的日子终于到了。因皇帝陛下龙体稍愈,又逢边关传来捷报,宫内特设盛宴,犒赏有功将士,宴请宗室重臣,以示与民同乐,共庆升平。
安国公府自然在受邀之列。安国公夫人身体见好,心情愉悦,决定携“侄女”沈梦一同入宫见识一番。这正中白梦瑶下怀,萧景琰的安排便是让她借此机会,混入宫中。
夜幕降临,皇宫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宴设麟德殿,百官依序入席,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白梦瑶作为女眷,跟随安国公夫人坐在偏殿的席位,位置并不起眼。她低眉顺眼,安静地替夫人布菜斟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全场。
她看到了龙椅上那位面容憔悴、强打精神的皇帝;看到了席间意气风发、与群臣谈笑风生的齐王萧景宏;也看到了坐在皇子席位中,神色平静、偶尔与身旁大臣低语的的三皇子萧景琰。两人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的短暂交汇,萧景琰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时机将至。
宴至中途,按照惯例,会有宫廷乐舞表演,届时殿内人员走动频繁,守卫的注意力也会相对分散。萧景琰安排的人,会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引开文渊阁附近的部分守卫。
果然,当一出恢弘的《秦王破阵乐》上演,鼓声雷动,将士扮演者舞动干戈,吸引了绝大部分目光时,偏殿一角,一位宗室老者似乎因多饮了几杯,不慎打翻了酒盏,弄湿了衣裳,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几名内侍连忙上前搀扶照料。这骚动看似无意,却恰好遮挡了通往文渊阁方向的侧门视线。
就是现在!
白梦瑶借口更衣,悄然离席。她早已换上了一套与宫内低等女官相似的青色衣裙,这是顾长渊通过隐秘渠道为她准备的。她低着头,步履轻盈而迅速,凭借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和萧景琰提供的详细地图,避开主要通道,专走僻静宫巷,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青烟,向文渊阁方向潜去。
文渊阁位于外廷与内廷交界处,平日里有重兵把守。但今夜盛宴,大部分精锐都被调往麟德殿及周边要地值守,此处的守卫果然松懈了不少,只剩下几个例行巡逻的士兵。
白梦瑶屏住呼吸,伏在一处假山阴影后,仔细观察着守卫的巡逻规律。她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东侧第三列,乙字柜区域。根据萧景琰的情报,那里存放着一些前朝和本朝初年不太重要的旧档,守卫相对最弱,且有一扇年久失修、不易察觉的侧窗可以撬开。
等待了片刻,抓住巡逻队交错而过的空档,白梦瑶身形一动,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那扇侧窗下。她取出特制的工具——一根细长的铁签,小心翼翼地插入窗缝,拨动里面老旧的插销。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咔哒”一声轻响,插销被拨开。白梦瑶心中一喜,轻轻推开窗户,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窗户虚掩上。
阁内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月光透过高窗,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巨大的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整齐。白梦瑶不敢点火折子,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和记忆,快速寻找着“东侧第三列,乙字柜”。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手却很稳。终于,她找到了目标柜子。柜门上了锁,但这难不倒她。又是一番精细的操作,锁扣应声而开。
柜子里堆满了卷宗。她按照父亲当年偶尔提及的一个隐晦线索——“依干支序,寻庚辰年,丙字号密匣”,快速而仔细地翻找着。庚辰年,正是白家出事的前一年!父亲一定留下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巡逻脚步声似乎又近了。白梦瑶心急如焚,指尖拂过一个个冰冷的卷宗匣子。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摸到了一个触感与其他不同的紫檀木小匣,上面没有标签,却刻着一个极细微的、如同雪花般的纹路——那是白家暗卫的标记!
就是它!
白梦瑶心中狂喜,正要将匣子取出,突然,阁楼上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有人!
白梦瑶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将匣子塞入怀中,同时身体紧贴柜子阴影,屏住了呼吸!是巡逻的士兵发现了?还是……另有其人?
阁楼上的脚步声很轻,很谨慎,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白梦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已按在了袖中的短剑上。如果被发现,她只能拼死一搏!
幸运的是,那脚步声在阁楼上徘徊了片刻,似乎并未发现楼下的异常,又悄然远去了。白梦瑶不敢大意,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
她不敢再耽搁,迅速将柜门恢复原状,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循原路,从侧窗翻出,融入夜色之中。
返回麟德殿偏殿的过程同样惊险,但她凭借高超的身法和冷静的头脑,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席位。安国公夫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舞蹈,并未察觉她离开稍久。
白梦瑶坐下,感觉怀中的紫檀木匣如同烙铁般滚烫。她强压下激动的心情,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宴会何时结束的,她已记不清。只记得回到安国公府自己的房间,插上门闩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放松下来,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
她颤抖着手,取出那个紫檀木匣。匣子没有锁,只有一道巧妙的机括。她按照记忆中父亲教过的一种特殊手法,轻轻拨动,“咔”一声,匣盖弹开。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枚看似普通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白”字,背面却刻着一段细小的、如同密码般的符号和数字。以及,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用特殊的药水写着一行小字,需在烛火下才能隐约显现:
“账册藏于青云观,三清像下。凭此令,可调‘影’。”
账册!影!
白梦瑶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父亲果然留下了后手!这账册,很可能就是记录着齐王党羽贪腐、构陷白家的关键证据!而“影”,难道就是父亲暗中培养的、连她和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力量?
青云观!那是京城西郊一座香火不旺的道观!
希望之火,在她眼中熊熊燃烧!她终于找到了撬动仇敌的第一块基石!
然而,她也意识到,今晚在文渊阁遇到的那个神秘人,绝非宫中的守卫。那会是谁?是敌是友?
京城的夜,愈发深不可测。但白梦瑶知道,她手中的剑,已经找到了第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