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今晚，李承泽决定再试一次。

他取出一枚精心准备的平安玉佩，玉佩上刻着精细的龙纹，中间有一道天然的金线。

“爱卿请看这个。”李承泽将玉佩递给顾清明，“可还喜欢？”

顾清明仔细端详，赞叹道：“上好的和田玉，雕工精湛，殿下可是要赠与外邦使臣？臣以为作为国礼甚佳。”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这是送给你的。”

顾清明顿时惶恐：“臣不敢受此重礼，如此贵重之物，理应收归国库...”

“这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李承泽忍不住提高声音，“与你漂亮的眼睛很相配。”

当时李承泽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玉佩，这让他想起第一次与顾清明初见时，就是被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所吸引。

顾清明怔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李承泽向前一步，几乎与他呼吸相闻：“这十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顾清明困惑地眨眼：“殿下对臣的知遇之恩，臣感激不尽，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安定社稷...”

“不是君臣之谊！”李承泽抓住他的肩膀，“是我对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殿下！边关急报！”

顾清明立即后退一步，恢复臣子本分：“殿下，军情紧急。”

李承泽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冲动：“传。”

看着顾清明专注阅读军报的侧脸，李承泽感到一阵无力，每次他想表白，总会被各种事务打断，仿佛上天都在阻止他。

李承泽抚摸着手中一直未送出的玉佩，从遥远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一次又一次，数不清有多少次。

每一次，都是在他鼓足勇气，想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刻；

每一次，打断的方式都看似合情合理，现在想来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意；

每一次，清明似乎都立刻被突发事件吸引注意力，从未真正回应过。

以前，他只以为是天意弄人，是命运对他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的一种捉弄。

可如今，结合清明那些不合常理的能力，那些古怪的词汇。

一次是巧合，可那么多次能都是巧合吗？

还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顾清明接受他的感情？或者说，在阻止顾清明的任务受到感情的干扰？

自从清明死后，夜夜被噩梦困扰，最后都会被顾清明扑上来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击时的眼神所吓醒。

那里面有决绝，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使命必达的坚定。仿佛保护他，不仅仅是出于情感，而是某种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个可怕荒诞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心底啃噬他的心脉。

难道清明对他的好，对他的守护，都并非发自本心，而是源于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任务”？

这个想法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近乎亵渎的念头。

那是清明啊！是用生命护他的清明！他怎么可以怀疑？

可是，那些疑点，那些过于“及时”的打断，如同雪地上的墨点，刺目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开始疯狂地翻阅宫中所有古籍、密卷，试图找到任何关于“系统”、“任务”、“异世之人”的记载或传说。

他期望能找到相关证据来反驳自己的猜测，证明清明的一切行为都是独一无二、发自本心的。

当他终于找到一篇前朝孤本野史。

上面记载着：某地一男子落水后性情大变，口称来自“未来”，知晓无数奇异技艺，助当地县令屡破奇案，整顿民生，却于三年后一场雷雨中消失无踪，留下笔记若干，字句无人能解。

他嘴上说着荒唐，可只有自己心里知晓这与清明多么相似。

他又翻到一本更古老的巫傩笔记。

上面用朱砂描绘着一些扭曲的符文，旁边注解：“引异世之魂，附体托生，需以强大执念或契约为引，谓之‘天命者’。

天命者身负异禀，言行常异于常人，然终非此间人，功成缘尽，或身殒，或遁去……”

“异世之魂……”“身负异禀…”“言行常异…”“功成缘尽…或身殒…”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难道清明真的不是此世之人？他来到朕的身边，辅佐朕，保护朕，直至为朕而死都只是为了完成那个“天命”或“任务”？

那朕呢？朕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一个需要辅佐的“目标”？一个需要保护的“对象”？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那十二年相伴，那些深夜共谋政事的灯火，那些偶尔流露出让他心跳加速的短暂微笑，那些看似不经意对他的关切……难道全都是“任务”的一部分？

越是追寻，心中的迷雾便越浓，那份深埋的恐惧与不安便越是滋长。

他站在权力的巅峰，手握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却无法窥破一个已逝之人心底的秘密。

他甚至开始恐惧，恐惧自己自以为珍贵的深情，于对方而言只是一种想要摆脱的负担。

或许，他宁愿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他害怕知道的真相更让人难以接受。

梨花又开了，洁白如雪，纷纷扬扬落下。

李承泽伸出手，接住一片旋转落下的花瓣，冰凉柔软。

“清明…”他轻声喃喃，声音消散在风里。

“你究竟是谁？来到朕的身边，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若你真是身负天命而来，若一切真是任务，那在你为我挡刀的那一刻，可有一丝一毫是为我李承泽这个人？”

无人回答。

只有满树梨花，寂寂无声。

他得到了江山天下，却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还留下了一个让他寝食难安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