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玻璃门在李承泽身后无声合拢。
走廊灯光明亮，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依旧是一片雷打不动的沉静威严。
张总和HR总监小心翼翼地跟在半步之后，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声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李承泽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脚步未停。
没有人知道，这位新CTO那身昂贵笔挺的西装下。
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胸腔，每一击都带着失序的狂响，几乎要震碎他精心维持的冷漠表象。
顾、清、明！
竟然真的是他！
当走进会议室时，看见他的那瞬间，尽管名字变了，发型变了，穿着现代了，气质似乎内敛了许多，但李承泽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双眼睛，那即使在讲解枯燥技术时也隐约流露出的专注与清澈，以及陷入思考时无意识的抿唇……无数细节涌来，瞬间淹没了李承泽的理智判断。
那个曾为他殚精竭虑，最后为他挡下致命一掌、死在他怀里的顾清明！
他终于在这个世界找到他了！
一瞬间，所有情绪涌上心头冲破了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
既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也有漫长的寻找终于结束的释然。
以及深埋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委屈与质问——当年你的效忠，你的舍身，究竟是因为系统任务，还是有过半分真心？
那一刻，他已然忘记在人家墓地前如何发誓要报复顾清明，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只想不顾一切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肩膀，确认这不是又一个他做了千百次的梦。
但他硬生生止住了。
当他看到顾清明此刻眼中那全然陌生，仅带着下属对上司的恭敬与紧张情绪时，瞬间浇熄了他沸腾的冲动。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甚至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攫住了他。
他怕了，怕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怕眼前这个人会再次消失。
于是，他戴上了最习惯的冷漠面具，用尽全部自制力，才让目光从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上平淡地滑过，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天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维持着步伐的稳定，走到主位坐下。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在催促着他：去相认！去问他！
但他不能，贸然行动，可能只会吓跑他。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决定先试探。
他要试探顾明，是否愿意认他，如果顾明主动相认，那便意味着他接受自己，接受这段重逢。若是不认……
李承泽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台上开始汇报的人身上，看似专注，实则内心是无法抑制的波涛汹涌。
他不认我，他为什么不愿认我？是在怪我没有护好他？
还是只是因为任务才留在我身边，如今任务结束了，我与他而言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关系？
最后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李承泽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和莫名的怒意窜出来。
是了。
前世，他是任务者，而他只是任务对象。
虽然顾清明是为他而死，但究其根源，终究只是完成一个任务。
更何况，顾清明那般聪明，是否…早已知晓他的心意？只是对他没有半分情感，故而此生不愿再与他有半分瓜葛？
想到这种可能，李承泽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闷又痛。
那失而复得的狂喜，迅速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夹杂着恐慌和不确定的阴霾所覆盖。
于是，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用尽全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他全然不知HR和张总介绍了什么，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全部感官都牢牢锁定在台上那个人的身上。
他的声音，他的逻辑，他讲解技术时的沉稳……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李承泽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心脏在胸腔里酸胀得发疼。
直到汇报结束，眼看顾清明就要随着人流离开，一种强烈害怕他再次从眼前消失的恐慌攫住了李承泽。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开口叫住了他。
他需要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哪怕只是几秒。
他走上前，用尽可能公事公办的语气提出问题。
问题本身是专业的，但他刻意加入了“非技术性约束条件”、“沉稳老练”、“处变不惊”这些词语，尤其是最后那句“故人”。
他几乎是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和逼迫，紧紧盯着顾清明的眼睛。
认了吧，顾清明。
你知道是我，对不对？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谨慎恭敬和一丝被高管关注的惶恐，以及……最深处的躲避。
那躲避像一根刺，精准地刺到了李承泽心底最坏的猜想。
这个认知让李承泽的心一路下沉，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失望涌上心头，却被他强行压下。
他寻找了这么久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却不敢相认。
他不知道是对顾清明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的愤怒多一点，还是对自己像懦夫一样不敢面对结果的失望多一点。
但他知道他不能发作，更不想在此刻暴露任何情绪。
于是，他只能最后深深地看他一眼，试图从那强装镇定的面具下找到一丝裂痕。
可惜，没有。
有的只是程序员的谦恭和疏离。
“很好，期待你后续的表现。”他最终只能丢下这句干巴巴的话，转身离开。
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新办公室，李承泽猛地松开了领带，仿佛这样才能喘过气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背影挺拔却透着紧绷和烦躁。
他找到了。活生生的顾清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那道无形的屏障，却比前世那厚重的宫墙更难以逾越。
李承泽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顾清明最后那恭敬却疏离的眼神，掐进掌心的手指缓缓松开。
既然你不愿相认，拒绝以旧日身份接受我。
那好，我便以新的身份，融入你现在的生活，让你习惯我的存在，直到你不得不接受我。
这一次，既然找到了你，我就绝不会再放手，你休想再逃掉。
干净透明玻璃窗上，映出一双深邃如渊、势在必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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