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午后,林听从外面回来,眼中闪烁着一种我许久未见的光亮,像是少年人得了最珍贵的宝贝。他几步走到桃花树下,在我面前蹲下,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烫。
“逢时,”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我们成婚,好不好?不是定亲,是真正地拜堂,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我看着他,那双清冽的眼里此刻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盼和几乎要溢出的爱意。成婚……做他的妻子……这曾是我在桃花树下,用最清脆的声音答应过他的未来。
尽管神思依旧有些混沌,但这个念头却像一道暖流,清晰地穿透迷雾。我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却肯定:
“想要。”
他眼眶骤然一红,像是等待这句话已经等了千年万年,猛地将我拥入怀中,身体因喜悦而轻轻颤抖。
婚礼没有选在什么黄道吉日,就在几天之后。没有宾客如云,没有繁琐的六礼,甚至没有喧闹的鞭炮。只有我们两人,在洒扫洁净的堂屋内,对着窗外那轮清澈的明月,身着寻常的吉服,郑重地三拜。
一拜天地,谢它让我们于茫茫人海中重逢。
二拜高堂,遥祭我阿爹在天之灵,愿他安息。
夫妻对拜,此心唯系一人,此生不离不弃。
礼成。他牵着我的手,走入红烛高烧的新房。
夜半时分,红烛泪盈,在墙上投下我们依偎的身影。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温暖而稳定,目光如同最柔和的月光,流淌在我的脸上。
“逢时,”他低声唤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珍视,“把自己交给我,好吗?”
我愿意的。我当然是愿意的。他是林听,是我的夫君,是我用生命去信赖的人。
可是,就在他靠近,气息拂过我颈侧的那一刻——
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
脑海里不再是眼前温柔的他,而是那个刀疤男子狞笑的脸,是撕裂般的痛楚,是令人作呕的酒气,是绝望的窒息感……那些我以为被遗忘的、被痴傻掩埋的恐怖记忆,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凶兽,咆哮着将我吞噬。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呜咽,是那种无声的、从灵魂深处被撕扯出来的悲恸,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林听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没有流露出半分被打断的不悦 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所有可能的束缚,用双臂以一种绝不压迫、却充满守护意味的姿势环住我不断颤抖的肩膀。
“逢时,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最坚固的磐石,试图稳住我失控的世界,“看着我,是我,是林听。你看,是我。”
他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我不断滚落的泪珠。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们不继续了,不继续了。”他将我的头轻轻按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让我听他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声,“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这里,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全,隔绝了那些可怕的幻象。他不再试图做任何事,只是这样抱着我,像守护一个受惊的孩子,直到我激烈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声的抽泣。
那一夜,红烛燃尽。
他没有丝毫逾越,只是始终握着我的手,和衣躺在我身侧,在我每一次从噩梦中惊悸时,第一时间醒来,轻拍我的背,在我耳边低声安抚:
“别怕,我在。”
长夜漫漫,但他的守护,比那烛光更亮,暖过了一切虚幻的温存。
他知道,治愈那道深刻的伤痕,需要的是比欲望更强大的东西——那是时间,是耐心,是融于每一个日夜的、无声的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