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佛（中）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天之后，我的运气开始变了。先是多年前一笔几乎认定为死账的欠款，对方居然主动上门还了钱；接着又是一个几乎谈崩的生意，对方突然让步，让我小赚了一笔。起初我只以为是时来运转，可接连几次“巧合”下来，我不由得想起了库房里那尊佛，还有老头那句“能聚财”的低语。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滋生。我找来了相熟的纹身师傅，阿鬼。他看着我摊在桌上那尊诡异的佛像，眉头拧成了疙瘩。“老板，这图样……邪性得很啊。纹在身上，怕是不妥。”

我那时已经被接连的好运冲昏了头，哪里听得进劝。“少废话，就照这个纹，纹在掌心。”我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掌心，“要一模一样，越像越好。”

阿鬼拗不过我，最后还是动了针。针刺破皮肤，颜料渗入，每一针都带着一种奇怪的麻痒，并不十分疼痛，反而有种异样的快感，仿佛不是颜料，而是某种活物正顺着针尖钻进我的皮肉里。纹好的那一刻，掌心那尊暗红色的佛像栩栩如生，甚至比原物更添了几分妖异的光泽。我盯着它，仿佛能感觉到它在微微搏动，与我的心跳呼应。

从此，这尊掌心佛，就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也是我命运的转折点。

我开始严格遵循那老头的“叮嘱”，每日用血供养。起初是鸡血，弄只活鸡，割破喉咙，将温热的血滴在掌心佛像上。那血一碰到皮肤，就像被饥渴的嘴唇吸吮一样，迅速消失，掌心只留下一片滑腻。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好运”。

我迷上了赌石。凭借着掌心那若有若无的、指向性的灼热感，我一次次在蒙头料里开出惊天好翠。别人倾家荡产，我却点石成金。财富像滚雪球一样涌来，当铺早就关门大吉，我搬进了顶级的豪宅，出入有豪车，身边围满了阿谀奉承的人。我沉迷于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沉迷于财富带来的巨大权力和虚荣。掌心那尊佛，在我眼中不再是邪异的象征，而是我点石成金的神祇。

只是，供养的要求，也在悄然变化。鸡血、鸭血渐渐失去了效果，掌心佛像是吃腻了清淡小菜，开始渴望更浓烈的滋味。它需要更多、更新鲜的血。我开始购买活羊，甚至活牛。每当夜深人静，我在豪宅地下精心改造的“供养室”里，看着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入特制的银盆，再将掌心浸入那一片温热粘稠之中，感受着那贪婪的吸吮，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强大的运势，一种混杂着罪恶、恐惧和极致快感的战栗便会传遍全身。我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代价，是成功的阶梯。我的眼神越来越锐利，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对财富的贪婪如同掌心佛对鲜血的渴望，永无止境。

直到那一天，我带着一块据说来自缅甸老坑、全赌性质的帝王绿料子去参加一场顶级私盘。那块石头表现极好，标价天文数字，所有人都虎视眈眈。我将手放在冰冷的石皮上，掌心佛像骤然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滚烫，甚至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我志在必得，不惜一切代价拍下了它。

开石的那一刻，全场寂静。水锯切下，露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满绿帝王翠，而是一片灰白干涩的狗屎地，夹杂着丑陋的裂绺。垮了，血本无归。周围先是死一般的沉寂，随即爆发出各种意味不明的唏嘘、窃窃私语，还有毫不掩饰的嘲笑。我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不可能！掌心佛从未出过错！

我死死盯着右手掌心。那尊佛像的颜色似乎暗淡了一些，甚至……轮廓边缘有些模糊，像是墨迹晕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不是因为金钱的损失，而是因为一种根基的动摇。我冲回那座空旷冰冷的豪宅，冲进地下供养室，宰杀了一头最健壮的公牛。可是，当我把掌心浸入浓稠的牛血时，那熟悉的吸吮感变得极其微弱，运势回升的感觉也几乎没有。

掌心佛，不满足于牲畜的血了。它想要……更高级的“祭品”。

这个认知让我不寒而栗。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所有的窗帘，陷入巨大的恐惧和挣扎。我想起了那个雨夜老头未尽的话语，“……得看你的造化。”难道所谓的造化，就是指这个？我想停下，想把这该死的佛像从手上剜掉。可当我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因为财富尽失的恐惧而扭曲的脸，当我回想起过去几年呼风唤雨的滋味，一种更深的贪婪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无法再回到过去那个在当铺柜台后发霉的穷鬼了。失去这一切，比死更难受。

就在我几乎被内心的贪婪吞噬时，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自己送上了门。李四，那个一直跟在我身边，看似忠心耿耿的助手。我知道他背地里的小动作，克扣回扣，甚至偷偷记录我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显然是留着后手。以前我懒得理会，但现在，他和他那个鼓鼓囊囊的笔记本，成了我眼中最刺眼的钉子，也是……最合适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