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痕1

又一杯咖啡泼在了周屿的衬衫上。

“会不会做事？我要的是无糖，你耳朵聋了？”对面的男人拍桌而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屿脸上。

周屿的手指微微颤抖，滚烫的液体正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灼烧他的皮肤。他能感觉到那股热意扩散开来，黏腻地贴在他的胸口，像一只滚烫的手掌按住他。

“非常抱歉，先生。我马上为您换一杯。”他垂着眼，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换一杯？你知道这件衬衫多少钱吗？你三个月的工资都赔不起！”男人继续咆哮，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

周屿默不作声，从口袋掏出干净的白布，先擦拭了溅到桌上的咖啡，然后直起身，依然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我会承担您衬衫的干洗费用，如果您需要，我们也可以提供免费的甜品作为补偿。”

男人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似乎被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激得更怒，但碍于周围人的目光，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叫你们经理来，我要投诉你。”

“好的，请稍等。”周屿点头，转身走向后厨。

在推开双开门的瞬间，他脸上的平静表情瞬间崩塌，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快步走进员工洗手间，锁上门，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被烫红的皮肤。

镜子里映出一张二十六岁的脸，不算难看，但总是缺乏血色，眼下有着常年无法消退的青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它们太过平静，像是结了冰的湖面，任何光线投进去都会被吞没，激不起一丝波澜。

周屿盯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卷起袖子。冷水顺着小臂流下，带走了一些灼热感，但衬衫上的咖啡渍依然醒目，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

“又被泼了？”同事小李推门进来，见状见怪不怪地摇摇头，“今天第几个了？”

“第三个。”周屿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但只有这个真的泼到身上了。”

“要我说，你就是太忍气吞声了。”小李靠在门边，“那些人就是看你不会反抗，才越来越过分。要换了我，早跟他们吵起来了。”

周屿没接话，只是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他知道小李说得不对——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他从小就被教导，愤怒是必须被控制的情绪。六岁时，因为被邻居孩子抢了玩具，他气得推了对方一把，结果那孩子摔倒擦破了膝盖。父亲知道后，用皮带狠狠抽了他一顿，然后把他关在漆黑的地下室里整整一夜。

“我们周家的人，不能有脾气。”父亲的声音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愤怒是弱者的表现，是野兽的本能。你要做一个人，一个体面的人。”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吞咽怒火，像吞咽苦涩的药丸。每一次不公平的对待，每一次无端的指责，他都微笑着接受，然后将那股灼热的感觉压进心底，埋藏在无人可见的深处。

“经理叫你过去。”小李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一丝同情。

周屿点点头，走向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