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阴凉处,几个洗净晾干的粗陶罐子成了新的宝贝。
安陵容将吃不完的萝卜切成细条,一层盐一层萝卜,紧紧压实,制作最简单的咸菜。又将一些略老的菠菜、豆角用开水烫过,晒成菜干。
她做得极其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小主,这些......咱们现在也不缺吃的,何苦费这个功夫?”宝鹃看着那些其貌不扬的罐子和干菜,有些不解。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安陵容将最后一把萝卜条按进罐子里,盖上油纸,扎紧口,“谁知道哪天,连这换东西的路子也断了?谁知道哪天,又会有什么变故?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她开始就着油灯微弱的光,翻看那些换来的、纸张泛黄发脆的杂书。
上面记载着些民间土方,如何用艾草驱蚊,如何用马齿苋消炎,如何辨认几种常见的、无毒且能食用的野菜。
她看得吃力,却兴致盎然。这不再是消遣,而是生存技能的拓展。
系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上进”,立刻发布任务:
【学习任务:掌握《初级草药图鉴》(系统提供),识别并培育三种具有美容养颜或吸引异性功效的草药。任务奖励:获得‘初级药师’称号,体质+1。失败惩罚:记忆力暂时衰退。】
安陵容扫了一眼,直接将那《初级草药图鉴》的选项屏蔽。美容养颜?吸引异性?系统永远只会这一套。
她感兴趣的是如何用鱼腥草清热,如何用蒲公英解毒,是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让自己活得更稳妥一些。
皇帝那日驻足的影响,并未完全消散。
偶尔,安陵容能感觉到在宫墙之外,有视线远远地落在这边,带着审视与好奇。她一律装作不知,依旧每日重复着浇水、施肥、除草的劳作,身影单薄,姿态却异常沉稳。
苏培盛曾奉茶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皇上,近日御膳房做的拍黄瓜,似乎不及往年爽口。”
皇帝正批着奏折,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苏培盛便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明镜似的。那日皇上回去后,晚膳时确实多动了几筷子清爽的小菜。
这份微不足道的“惦记”,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细沙,未能掀起波澜,却悄然改变了水底的生态。
内务府的人精们,揣摩着苏培盛的态度,对延禧宫这位安答应,虽依旧谈不上巴结,但那暗地里的克扣和刁难,却不知不觉收敛了许多。
连周宁海那边,似乎也因为第一次出手未能激起预期反应,而暂时偃旗息鼓,像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安陵容乐得清静。
她将收获的、品相最好的一小篮水萝卜,依旧分成两份。
一份送往景仁宫,感念皇后娘娘“照拂”;另一份,则通过宝鹃,极其低调地送到了御前伺候的小夏子手中,只说“奴婢院里偶然所得,不敢称贡,若公公不弃,聊佐清茶”。
没有署名,没有邀功,仿佛只是随手送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野趣”。
小夏子如何处置,皇帝是否见到、是否食用,安陵容不再关心。她只是用这种方式,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不惹人注意的联系,如同微风拂过水面,不留痕迹,却确实存在。
夜深了,安陵容在灯下小心地拨弄着几粒刚换来的、干瘪的薄荷种子。宝鹃已经睡下,屋内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院子里,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菜畦间。菠菜舒展着墨绿的叶片,豆角蔓悄然攀爬,萝卜缨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埋着死鸡的老槐树下,泥土已经平整,看不出丝毫痕迹。
损失了两只鸡,失去了稳定的蛋食来源,心痛吗?自然是心痛的。
但看着眼前这片在逆境中愈发显得生机勃勃的绿色,看着墙角那几个装着咸菜和干菜的陶罐,看着手边那几本关乎“实用”的杂书,安陵容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所获。
她失去了一些,却也在被迫成长,被迫将根须扎向更深处,去汲取那更为贫瘠却也更为坚韧的力量。
将薄荷种子小心地撒在专门整理出的一小块湿润土地上,轻轻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细土。
她不知道这些种子能否发芽,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明枪暗箭。但她知道,只要这片土地还在,只要她的手还能劳作,只要心里那口气不散,日子,总能过下去。
吹熄了油灯,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窗外细微的虫鸣,慢慢合上眼睛。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地里的草,也该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