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挟着砂砾,刮在脸上如细针穿刺。沈青砚站在黑石关的城楼之上,手中的长枪在残阳下泛着冷冽的光。自京城领旨赴任已过半月,他身着镶铜边的参军铠甲,肩甲上“沈”字铭牌被风沙磨得发亮——这不仅是朝廷的任命,更是他承接父亲遗志的见证。关外荒漠无垠,天际线与沙丘融成一片昏黄,远处偶有孤雁掠过,留下几声苍凉的啼鸣。
“沈参军,秦寨主带着清风寨的弟兄送粮草来了!”亲兵的禀报打破了城楼上的沉寂。沈青砚回头,只见秦峰牵着一匹枣红马,身后跟着数十名扛着粮袋的汉子,正沿着石阶往关隘上走。数月未见,秦峰皮肤黝黑了不少,颌下多了圈短须,看到沈青砚,当即拱手笑道:“少主,如今该称您沈参军了!这是清风寨秋收的新粮,够黑石关的弟兄们撑上两个月。”
沈青砚快步走下城楼,伸手拍了拍秦峰的肩膀,触到他肩头粗糙的老茧:“秦寨主辛苦,快进中军帐歇息,我让厨房备了热酒驱寒。”
中军帐内暖意融融,铜炉里燃着松针,烟气带着淡淡的清香。楚星河正对着沙盘推演战术,手指捏着木杆在“黑风坡”的位置反复标记;苏轻寒坐在角落的木桌旁,正将晒干的草药分类装进瓷瓶,她身前摆着一排贴着标签的药罐,“金疮药”“风寒散”“解毒丹”整齐排列。见两人进来,楚星河抬眼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念叨着粮草的事呢。”
秦峰接过苏轻寒递来的热茶,捧着茶碗暖手,眉头却渐渐皱起:“最近关外不太平吧?我来时看到斥候队一天跑三趟,莫不是蛮族又在蠢蠢欲动?”
“何止是蠢蠢欲动。”楚星河将木杆往沙盘上一戳,“斥候回报,蛮族在黑风坡囤积了至少五千骑兵,还有十几个黑衣人影混在其中——十有八九是幽冥阁的残余势力。李斯年虽死,可幽冥阁像是换了新主,行事比以前更隐秘,也更狠辣。”
沈青砚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代表黑风坡的沙丘模型:“李斯年生前与蛮族约定里应外合,如今他伏诛,蛮族或许想趁新令未稳,抢一波关隘补给过冬。更麻烦的是幽冥阁,他们接手了李斯年的联络网,说不定正挑唆蛮族铤而走险,借机搅乱北境。”
帐内一时寂静,铜炉里的火星噼啪作响。苏轻寒将最后一罐草药盖好,抬头道:“蛮族骑兵擅长奔袭,幽冥阁的人又精于偷袭,硬拼恐难占优。我最近配了些‘烈焰粉’,撒在箭头上点燃,遇风即燃,对付马匹和营帐效果应该不错。”她从药囊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的暗红色粉末颗粒细腻,凑近能闻到硫磺的刺鼻气味。
“这东西好!”秦峰眼睛一亮,“西侧隘口有段窄道,要是能把蛮族骑兵引到那里,再用烈焰箭封锁退路,他们插翅难飞!”
沈青砚点头,手指在沙盘上勾勒出战术路线:“就这么办。秦寨主,你带清风寨的弟兄守西侧隘口,在山道两侧埋上尖刺和绊马索,再堆些干柴,关键时刻点火封路;楚兄,你挑选三百精锐新兵,携带烈焰箭埋伏在黑风坡东侧的密林中,等蛮族进入隘口,就从侧后方突袭;苏姑娘,你留在中军帐统筹军医营,提前准备好救治伤员的药材和绷带;我带主力守在关隘正门,一旦蛮族溃败,就率军追击,务必打疼他们,让他们不敢再轻易来犯。”
计划既定,众人立刻行动。秦峰带着清风寨的汉子们扛着工具往西侧隘口赶,铁锤砸向地钉的“叮叮”声在山谷间回荡;楚星河亲自挑选新兵,在校场上反复演练箭阵与撤退手势,士兵们举着裹着烈焰粉的箭矢,在夕阳下排成整齐的队列;苏轻寒指挥军医营的伙计们搭建临时伤兵营,将煮沸的烈酒倒入陶罐消毒,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草药混合的气味。沈青砚则登上城楼,看着关隘内外忙碌的身影,握紧了腰间的铁钎——这根陪伴他数次死战的武器,杆身已被磨得光滑如玉。
三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斥候便骑着快马冲入关隘,马鞍上插着的红色令旗猎猎作响:“报——蛮族骑兵已从黑风坡出发,距关隘不足三十里!队伍中约有十五名黑衣人,疑似幽冥阁高手!”
沈青砚当即下令:“各队按计划行动!紧闭关隘正门,擂鼓示警!”
雄浑的鼓声在黑石关上空响起,震得城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楚星河带着新兵潜入黑风坡东侧的密林,将弓箭架在粗壮的树干上,士兵们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着山下的通道。晨雾尚未散尽,林间的露珠打湿了衣甲,却没人敢挪动分毫。
约莫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如惊雷般滚过荒原。蛮族骑兵浩浩荡荡地驶来,为首的将领身披黑色兽皮甲,手持一柄嵌着狼牙的巨棒,座下的黑马喷着白气,蹄子踏过地面时扬起大片尘土。队伍两侧的黑衣人身形矫健,腰间佩着弯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山林。
“稳住,等他们进入隘口再动手。”楚星河压低声音,手指紧紧扣着弓弦。眼看着蛮族骑兵的前锋踏入西侧隘口,他猛地挥下手臂:“放箭!”
数百支裹着烈焰粉的箭矢同时射出,箭头上的火星在晨风中炸开,如流星般砸向蛮族骑兵。“咻咻”的箭雨声中,不少马匹被火焰灼伤,受惊后嘶鸣着扬起前蹄,将背上的士兵掀翻在地。蛮族队伍瞬间乱作一团,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与前面的人马撞在一起,狭窄的隘口内挤满了混乱的人影。
“点火!”秦峰在隘口另一侧大喝一声,早已堆好的干柴被火把点燃,熊熊火焰顺着山道蔓延,将蛮族骑兵的退路彻底封死。清风寨的汉子们推着装满碎石的木箱从山坡上滚下,砸得蛮族士兵惨叫连连。
“中计了!快撤!”蛮族将领怒吼着挥舞狼牙棒,将射来的箭矢扫落在地。可两侧山坡被火焰封锁,前方又有尖刺与绊马索,骑兵们只能在隘口内胡乱冲撞,不少人被自己人的马蹄踩伤。
就在这时,十五名黑衣人突然跃起,如鬼魅般窜上两侧的山坡,手中的弯刀直劈向清风寨的汉子。为首的黑衣人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刀光闪过,两名清风寨的弟兄应声倒地,脖颈处的伤口鲜血喷涌。
“是幽冥阁的人!”秦峰怒喝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迎了上去。他的刀法刚猛有力,刀风扫向黑衣人的手腕,却被对方灵活避开。黑衣人反手一刀划向秦峰的胸口,秦峰狼狈后退,衣甲被划开一道口子,幸而未伤及皮肉。
密林中的楚星河见状,当即分出五十名士兵支援隘口,自己则带着其余人继续用烈焰箭压制蛮族骑兵。箭矢如雨点般落下,蛮族骑兵的伤亡越来越多,隘口内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石阶流下山崖,染红了山脚下的枯草。
城楼上的沈青砚看到时机成熟,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开城门!随我冲锋!”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沈青砚一马当先,带着五百精锐骑兵冲出关隘。铁蹄踏过荒原,朝着混乱的蛮族队伍冲去。他手中的长剑挥舞着,剑光闪过,一名蛮族士兵的头颅应声落地。士兵们紧随其后,长枪刺向落马的蛮族骑兵,喊杀声震彻山谷。
黑衣人们见主力骑兵溃败,无心恋战,虚晃一招后便想遁入山林。“别让他们跑了!”沈青砚察觉他们的意图,催马追向为首的黑衣人。两人在山道上缠斗起来,黑衣人的刀法阴狠刁钻,招招直指要害,沈青砚将“破阵诀”内力灌注于长剑,剑招变得刚劲有力,每一次碰撞都让黑衣人手臂发麻。
“你究竟是谁?幽冥阁的新阁主就是你?”沈青砚一边出招,一边厉声喝问。
黑衣人冷笑一声,面罩下的声音沙哑难听:“杀了李斯年又如何?幽冥阁的事,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管!”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烟雾弹,狠狠砸向地面。浓烟瞬间弥漫开来,等烟雾散去,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
另一侧,楚星河已解决了最后几名顽抗的蛮族骑兵,秦峰也将剩余的黑衣人逼入绝境。见首领逃脱,黑衣人们面面相觑,最终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这场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黑石关前的荒原上布满了尸体与折断的兵器,燃烧的马匹残骸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沈青砚收剑回鞘,看着眼前的惨状,眉头却未舒展。虽然击退了蛮族,俘虏了几名幽冥阁成员,但为首的黑衣人逃脱,始终是个隐患。他走到被俘的黑衣人面前,剑尖抵住对方的咽喉:“说,你们的新阁主是谁?蛮族此次袭扰,是不是他撺掇的?”
黑衣人梗着脖子,眼神桀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嘴里套话,做梦!”
楚星河上前,一脚踹在黑衣人的膝盖上,迫使他跪倒在地:“冥顽不灵!把他关进地牢,好好‘招待’一下,我就不信他不说!”
士兵们将被俘的黑衣人押下去后,沈青砚走到秦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多亏了清风寨的弟兄,否则西侧隘口未必能守住。”
秦峰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笑道:“保护黑石关本就是我们的责任。只是那幽冥阁的新阁主太过狡猾,这次让他跑了,以后怕是还有麻烦。”
“麻烦肯定会有,但我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沈青砚望着关外的荒原,眼神坚定,“只要我们守住黑石关,团结北境的百姓与旧部,就算幽冥阁再耍花招,也翻不了天。”
夕阳西下时,黑石关终于恢复了平静。伤兵营里,苏轻寒正忙着为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她额头上沾着汗珠,却依旧耐心地为每个士兵包扎;楚星河在校场上清点人数,将牺牲士兵的名字一一记录在名册上,神色凝重;秦峰带着清风寨的弟兄们清理战场,将尸体抬到远处焚烧,防止瘟疫滋生。
沈青砚再次登上城楼,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山河令,令牌在残阳下泛着微光。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北境的防线暂时稳固,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幽冥阁的阴影仍未散去,朝廷内部或许还有李斯年的残余势力,守护北境、澄清吏治的路,还有很长。
“在想什么?”苏轻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汤,递到沈青砚面前,“刚炖的羊肉汤,喝点暖暖身子。”
沈青砚接过汤碗,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楚星河和秦峰也走上城楼,四人并肩站在城垛旁,望着落日余晖中的北境荒原。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楚星河问道。
“先审俘虏,挖出游冥阁的老巢。”沈青砚喝了口汤,眼神锐利,“然后加固关隘防御,联合周边的戍边军队,形成联防。只要我们守得住北境,幽冥阁和蛮族就掀不起风浪。”
秦峰点头:“清风寨随时听候调遣,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守住黑石关。”
苏轻寒笑着说:“我会多配些毒药和疗伤药,保证弟兄们既有防身的利器,也有保命的底气。”
残阳沉入地平线,夜幕渐渐笼罩荒原。城楼上的火把被一一点亮,火光连成一片,如一条守护北境的火龙。沈青砚握紧手中的山河令,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力量——父亲曾在这里浴血奋战,如今,轮到他接过这份责任。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会带着伙伴们的信任与支持,守住这片土地,守住父亲用生命守护的家国。
而在遥远的京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驶出城门,车帘后,一双戴着玉扳指的手轻轻敲击着车壁,指尖的幽蓝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车厢内传来低沉的声音:“黑石关的沈青砚……有点意思。传令下去,让江南分舵的人查查他的底细,本阁主倒要看看,沈家的余孽,能掀起多大的浪。”
马车轱辘滚动,消失在京城外的暮色中,一场新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