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西厢,烛火幽暗。
秦莞立于那株枯死的梅树下,指尖轻捻着那块焦布,火光映出她眸底一丝冷意。
阿梨低声道:“小姐,这梅树……三年前曾遭雷火,府中人都说是不祥之兆。后来红绡姑娘就死在这树下。”
“雷火?”秦莞抬眼望向枝干,树皮焦黑,纹理扭曲,却非天火之形,倒像是——人为。
“去查,三年前那场火,是谁报的案,又是谁收的尸。”
阿梨领命而去。
秦莞俯身,以帕包起焦布,又自袖中摸出一柄银柄小铲,轻轻掘开树下新土。不过寸许,铲尖触到硬物。
她拨开浮土,露出一只焦黑的手骨,指骨纤细,腕骨上挂着一串烧得变形的银铃。
银铃上,依稀可辨一个“绡”字。
秦莞眸色一沉。
“红绡……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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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衙门,卷宗室。
徐敬之亲自捧出三年前的旧档,纸页泛黄,边角焦脆。
“沈府乐籍女子红绡,自焚于后院梅树下,尸身焦烂,面目全非,唯以腕间银铃为证。”
秦莞翻至下一页,指尖一顿。
“验尸官……柳寒舟?”
徐敬之点头:“正是如今太医院判柳大人,当年尚是仵作。”
秦莞合拢卷宗,眸光微冷:“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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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寒舟年逾四十,面容清癯,指骨修长,此刻立于太医院药柜前,正分拣药材。
“秦姑娘。”他未回头,却似已知来人,“你为谁而来?”
“红绡。”秦莞直言,“她的尸身,是你验的?”
柳寒舟指尖微顿,一滴药汁溅落,染污了宣纸。
“是。”
“你确定,是她?”
柳寒舟沉默片刻,缓缓转身,目光如古井无波。
“尸身焦烂,面容尽毁,唯腕间银铃为证。沈府指认,那便是她。”
“可你并未验骨。”秦莞逼近一步,“焦尸若验齿,可辨身份;若验盆骨,可辨男女。你为何不一验?”
柳寒舟垂眸,半晌,低语:“有人不让。”
“谁?”
“沈府老夫人。”柳寒舟声音极低,“她说,乐籍贱命,不必深究,速速结案。”
秦莞冷笑:“乐籍贱命,便可草菅?”
柳寒舟不再言语,只转身,自药柜底层取出一物,以白布包裹,递予秦莞。
“当日,我瞒下此物。”
白布展开,是一截焦黑指骨,骨节纤细,指缝间嵌着一丝红线——与新娘嫁衣同色。
“焦尸紧握此线,我暗中取出,藏至今日。”柳寒舟低声道,“如今,交予你。”
秦莞握紧指骨,眸色如霜。
“柳大人,你可知欺瞒命案,该当何罪?”
柳寒舟苦笑:“我欠她一条命,如今,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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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水,秦莞独坐听雪楼。
案上,摆着三件物证:
一、焦黑指骨,指缝嵌红;
二、银铃一串,烧变形,刻“绡”字;
三、红色绣鞋,鞋尖朝外,落沈府石阶。
阿梨悄声而入:“小姐,查到了。三年前,报案的是沈府管家沈忠,收尸的是城外普济寺火化工‘哑婆’。”
“哑婆?”
“又聋又哑,独居寺外,专烧无主尸身。传闻她夜能见鬼,白日不言。”
秦莞起身,披斗篷:“走,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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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济寺外,枯草连天,一间矮屋,炊烟袅袅。
哑婆年逾花甲,面容枯槁,眼神却亮得骇人。她见秦莞,并不惊慌,只抬手,指了指屋后。
屋后,是一座荒坟,无碑无木,唯有一堆焦骨,以红布包裹,葬于乱石之下。
哑婆蹲下,拨开浮土,露出一块焦黑头骨,颅顶有一道裂痕,形似刃伤。
秦莞眸光一凛:“她不是自焚,是先被杀,再被焚尸。”
哑婆点头,又自怀中摸出一物,递予秦莞——是一枚小小玉扣,刻着“沈”字。
秦莞握紧玉扣,心中已勾勒出一幅旧景:
三年前,红绡与沈如晦私定终身,沈府不允,老夫人命人将其杀害,伪造成自焚,匆匆结案。焦尸葬于乱坟,银铃为记,玉扣为证。
而昨夜,柳如烟嫁入沈府,花轿临门,却成无头之鬼。
红绡之尸,柳如烟之死,二者之间,必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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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途中,阿梨低声问:“小姐,你是说……柳如烟之死,是红绡冤魂复仇?”
秦莞望着车窗外沉沉夜色,声音极冷:
“冤魂未必能杀人,但活人,可借冤魂之名。”
“那,凶手是谁?”
秦莞阖眸,脑海中浮现出沈如晦疯魔般的低语:
“她回来了……她果然回来了……”
“第一嫌疑人,”她缓缓道,“便是沈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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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