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夜提灯
腊月初七,京城昼短,申牌未过,天色已墨。秦莞自玉笙班归至听雪楼,尚未解氅,阿梨便捧来一只小小白瓷罐,罐口以朱砂符纸封裹,外壁冰凉,却透出一股腥甜异香。
「小姐,方才一名跛脚小厮送来此物,说务必亲交,口信只一句:『天道昭昭,血色将至。』」
秦莞挑眉,揭符开罐——里面竟是一撮赤黑粉末,捻之如沙,嗅之似铁锈混檀香。她以银针挑起一点,置于烛焰,「噗」地爆出一缕猩红火舌,焰头竟现扭曲人脸,瞬又散去。
「‘赤心砂’。」秦莞神色微变,「西域贡品,少量可制墨,多量则燃血为火,沾肤不灭,专焚心脉。」
阿梨倒吸凉气:「有人要以火杀人?」
「不只杀人,还要示威。」秦莞望向窗外,黑云压城,「柳寒烟刚死,沈府血债未清,新案已至——这次,凶手要玩更大的火。」
二、天火·第一具尸
夜半,城南「天道观」忽起惊雷,火球自空坠落,正殿屋脊被劈成两半。道人四散,却见火中跌出一具人形,浑身赤焰包裹,口中发出非人惨嚎。众道取水扑救,火遇水反旺,顷刻将人焚成焦炭;而怪火竟不蔓延,待尸身成灰,便自行熄灭。
京兆尹徐敬之连夜赶到,见殿前雪地上一圈焦黑,如天降铁箍,尸骨灰烬内唯余一颗赤红心脏,大小如婴拳,竟完好无损,且「噗通」「噗通」犹在跳动。围者皆骇然,有老道当场跪呼:「天罚!这是天道降罪!」
秦莞被急召至现场。她蹲身以银箸拨动那颗心,表面立现丝丝裂纹,像被细线勒紧。裂纹里渗出极细血珠,凝成一字:「淫」。
徐敬之面色铁青:「又是示众字!与无头新娘案如出一辙。」
秦莞抬眸,天际乌云翻滚,雪片落进焦圈即化,似被无形之焰蒸为白雾。她轻声道:「这次凶手借‘天火’降字,要替‘天道’罚罪。若我猜得不错,第二字很快就会现身。」
三、焚身·第二具尸
仅隔一日,北城「教坊司」后巷又发怪火。死者为当红花旦白鸾,昨夜登台《长生殿》,今晨却被发现焚于柴房。火同前例,不焚他物,唯烧人身;柴房屋顶积雪丝毫未化。
火熄后,灰烬中亦留一颗跳动心脏,裂纹拼成第二字:「杀」。
坊间大哗,朝廷震怒。景帝下旨,限五日内破案,否则京兆尹与大理寺俱坐渎职。徐敬之急至听雪楼,将两枚「心字」并排案上:「淫」「杀」分明,下一字莫非是「盗」「妄」?凶手到底要排何句?」
秦莞却盯着两颗心的裂纹走向,忽道:「大人,把两字叠合。」
徐敬之照做,裂纹相交,竟隐现一朵五瓣梅花轮廓,花心处缺了一角。秦莞指尖点向缺口:「玉梅印又出现了——此印,本是沈家绣坊私章,却在无头新娘案被柳寒烟盗用;如今再现身,说明凶手或同党,深谙前案细节。」
「你是说,有人续写柳寒烟的‘戏’?」
「不止续写,他要超越。」秦莞抬眼,眸里映出烛焰,「柳寒烟借人头做戏;这一位,要借‘天心’立威——把京城变成他的戏台,把罪人都投进火里。」
四、线索·赤心砂源
两枚心脏皆被秦莞以药酒浸泡,表面那层「赤心砂」缓缓脱落,沉于碗底,现出极细金色颗粒——竟与当年西域进贡「焚心墨」配方一致:赤心砂三钱、金屑一分、檀香一两,专为御前制「火墨」,书字遇热则燃,不留纸灰。
而贡墨存量,由内府太监专管,外人断难获多。秦莞携阿梨夜访「内府供用库」,查到近月只调出一次,领用者:司礼监写字房,名——「小柴子」,年方二十,跛脚,入宫前曾混迹乐籍。
阿梨惊呼:「送信罐的小厮,便是跛脚!」
秦莞当即请徐敬之发出缉影图,却迟了一步——小柴子于昨夜失踪,写字房众太监皆称「此人寡言,独来独往,只爱听戏」。
五、对证·第三字
第三日,东城「广济寺」后山,第三具火尸按时出现。死者为寺中监院慧能,素来清名,火后却留「盗」字。叠合前三字,梅花印花心补全,却独缺花萼。
秦莞凝视空缺,低声道:「花萼向西,对应‘金’位;缺萼,即‘缺金’——凶手要写的,并非四字罪句,而是五个字:
『淫杀盗妄金』
阿梨不解:「‘金’何意?」
「‘金’指‘金吾’,亦指‘金台’——皇家。」秦莞眸色深沉,「他把最大的‘罪’留到最后:直指当今皇族,或某位金枝玉叶。」
六、破局·焚心之人
第四日傍晚,京城戒严,九门提督加派兵丁。秦莞却携徐敬之暗至「西苑冰窖」——此处曾为皇家藏冰,今已半废,极适藏匿。冰窖深处,寒气如刀,中央却摆一只铜鼎,鼎下赤炭熊熊,鼎内「赤心砂」翻滚,如血池地狱。
鼎旁,小柴子身披戏装蟒袍,脸画红净脸谱,正自斟自饮,见众人至,不惊反笑:「秦姑娘,你终于来收官。」
徐敬之喝令擒拿,小柴子却将手中酒壶掷进鼎内,「轰」地窜起数丈火舌,火里现出扭曲人脸,直扑众人。秦莞早备水龙队,以酒醋激水,火遇酸雾立灭。
小柴子被按倒在地,仍癫狂大笑:「天道罚罪,火里看花!五字齐,梅花现,大罪归金台!」
秦莞蹲身,以银针挑开他衣领——左肩一块疤痕,正是「玉梅印」烙痕。她轻声问:「柳寒烟是你什么人?」
小柴子笑声戛然而止,眼底闪过哀色:「我师兄。我入宫,只为替他唱完最后一折。」
原来,小柴子本姓柴,名惊雨,与柳寒烟同出师门,俱是「玉笙班」旦角。三年前红绡惨死,柳寒烟疯魔,柴惊雨为避祸自宫入宫,却誓要续师兄未竟之戏——以「天火」焚尽五罪,直指沈家背后纵容者:沈老夫人之姊,正是当朝太妃,掌绣坊、贡墨,以「金枝」身份掩尽罪恶。
「我杀三人,皆曾辱红绡、逼师兄、践乐籍者。」柴惊雨嘶声,「梅花印缺萼,就是要让皇家低头,让天下知——金台也有罪!」
七、尾声·雪落火熄
罪状上达天听,太妃被幽禁,沈府绣坊查封;柴惊雨赐毒酒,临刑前求与师兄同葬。秦莞允之,将他与柳寒烟并埋普济寺后,无碑无铭,只撒一撮「赤心砂」,雪落砂上,像一场扑不灭的火,终究被白覆。
听雪楼夜,阿梨捧来第四枚「心」——已被秦莞以药炼成小小朱墨,在雪笺上写下:
『淫杀盗妄金,火里看梅花。
天罚终有尽,人心火不歇。』
秦莞望窗外,长夜正深,轻声道:
「火可焚罪,也可生罪;
下一桩案,该轮到——‘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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