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夜坠井
腊月初十,冬至前夜,京城九门挂「消寒图」,百姓以炭笔点梅,盼春早到。子时方过,东直门内「甜井胡同」忽传「扑通」巨响,似巨石坠井。更夫赶去,见井栏崩裂半角,井口黑气氤氲,借灯照下——水面浮一具女尸,衣白如缟,长发披散,偏偏双手被朱红丝绳紧缚胸前,结扣成「囍」字。
更夫惊喊,邻里齐聚,却无人敢捞。井水原本甘冽,此刻却泛刺骨腥臭,汲水者一碰即呕。京兆尹徐敬之赶到时,井周已围满白帽道人,摇铃洒符,齐称「阴泉涌尸,大凶」。
秦莞被急请至。她俯身井口,以琉璃镜反光下照——女尸俯漂,腰际系一块黑沉木牌,隐约刻「甲寅」二字;更诡异者,尸体竟不吸水下沉,反如中空浮筒,随井壁寒气上下微颤。
「不是浮,是被‘托’住。」秦莞眼尖,瞥见水下隐有数条暗红光影,像活蛇蜿蜒。她令取长钩,将尸身缓缓拖起——「哗啦」一声,水花开处,带出九根细长铜链,链端系井壁旧石榫,链尾却贯穿女尸双腕、双踝、肋骨,如同牵线木偶,稍有外力,便「站立」井中。
人群轰然倒退。徐敬之脸色煞白:「何人下此狠手?」
秦莞以银针扎尸表,针孔竟无血,只冒细小气泡;再按胸肋,「喀啦」脆响,肋骨尽碎,却像被抽去内脏,整具胸腔干瘪。她低声道:「这不是溺死,是‘风干’后悬井——有人把尸体当风筝,放给井底‘某样东西’看。」
阿梨寒毛倒竖:「井底有什么?」
秦莞抬眼:「下井才知。」
二、井底冰窟
次日辰正,衙役绞盘放索,秦莞身背竹笼,笼内燃炭火,缒绳而下。井深三丈,至水面部,她取镜照壁——井壁竟非砖石,而是一块块黑冰,厚达尺许,内封无数细小气泡,像被速冻的沸泉。
冰层里,隐约嵌着人影:或俯或仰,或张臂呼救,皆裸身无衣,面容扭曲,数量之多,竟难计数。最靠近水面的一具,与上浮女尸背对背,同样长发白肤,同样被红丝绳缚,只是结扣为「丧」字。
秦莞心头一沉:「井底是‘冰冢’,凶手在批量藏尸。」
她再以火笼炙冰,黑冰表层微融,露出更多铜链;链上每隔尺许悬一盏铜铃,铃舌被拆,灌满赤心砂——火笼一近,砂热膨胀,「噗」地炸开,无声火舌沿链窜入冰层,像赤蛇钻心。冰内尸体遇火,竟缓缓睁眼,露出漆黑瞳孔,随即又被寒气冻回。
秦莞倏地明白:「凶手以井为炉,以冰为椁,以火为祭;每添一尸,便点一次‘赤心砂’,让死者‘睁眼’看清自己永堕寒泉——这是‘冰火双狱’。」
三、甲寅牌·十年前旧档
女尸被拉上岸。木牌正面「甲寅」,背面刻着阴文「御」字,缺口处填金粉,显是内府之物。秦莞携牌入宫,查至文书库,翻出十年前一份尘封奏疏:
「甲寅年,上谕采选良家女五十名,充‘雪窖采冰役’,专责西苑凿冰,以贮来年暑汤。事涉掖庭,档焚,人勿问。」
短短数行,再无人名。阿梨低声:「雪窖?从未听闻。」
秦莞冷笑:「皇家要冰,自有冰窖;‘雪窖’是私设,专为掩罪——选良家女,凿深井,冰成即杀人封口,尸藏井底,神不知鬼不觉。」
她循线查到当年督管「雪窖」之人:内府都知监副使——柴德裕,正是柴惊雨(小柴子)之叔,十年前「暴病」身亡;其位由义子柴七继任,而柴七于五年前失踪。
「柴家叔侄,一掌雪窖,一掌火墨,水火并行,专为皇家洗罪。」秦莞眼底结霜,「如今柴惊雨已死,柴七失踪,井底却再添新尸——说明‘雪窖’未停,有人代柴家继续营运。」
四、捞尸·十二具
衙役调来三十架绞盘,昼夜绞水。井水似无穷尽,绞了整整两日,方降下半丈,露出井底真貌——
铜链九条,呈「井」字交织,每交点悬一尸,共十二具,按地支顺序排列:子、丑、寅、卯……最末「亥」位空缺,只留空链,像等人来填。
十二尸皆女,年十六至二十五,同样被抽干内脏,同样结红丝绳,却扣成不同吉字:「囍」「寿」「安」「禄」……仿佛把人间祝福,变成死亡签文。甲寅女尸位于「寅」位,正是新近被投的「祭品」。
徐敬之看得干呕:「凶手按十二时辰杀人,还差最后一个‘亥’,便会圆满。」
秦莞目光落在「亥」位链端,那里刻着一行小字:「亥时正,雪窖满,天道闭。」
「今日恰是亥日。」她心头一凛,「凶手要在今夜亥正,完成‘雪窖轮回’,投下第十三具尸——然后彻底封井,让秘密永沉。」
五、诱局·送「亥」
秦莞当即请徐敬之放出风声:京兆尹拟于明日填平「甜水井」,永绝怪谈;又暗派便装女吏,在胡同口假作迷路,引凶手「采生」。
阿梨主动请缨:「我来做‘亥’。」
秦莞沉默片刻,点头:「好,但你需服下‘龟息丹’,闭脉三分,让凶手以为你易掌控;我会在你发簪内藏‘火磷线’,一旦入井,你拉线起火,炙熔铜铃,我于外拽链,可瞬间抽你出井。」
阿梨笑:「小姐,我信你。」
六、井战·血溅银钩
亥正,胡同更鼓三声。阿梨披素斗篷,独对井栏,低头汲水。雪光映出她纤细背影,像极待宰羔羊。
忽有冷风掠过,一条黑影自屋脊滑下,悄至阿梨身后,手起帕掩——帕内浸「迷魂香」。阿梨假意挣扎两下,昏然倒入来人臂弯。
黑影拖她至井口,取铜链穿其双腕,正欲缚「亥」字红绳,忽闻「嗤」地轻响——阿梨发簪火磷线拉断,一点碧焰沿链疾走,瞬间点燃铜铃内赤心砂,「嘭」地炸出赤火,火舌顺着「井」字链网窜向十二具干尸,冰层炸裂,黑水翻涌!
黑影大惊,欲割链逃生,秦莞已自暗处纵出,袖中银钩「嗖」地缠住对方脚踝,一拖一拽,「砰」地将其面门重磕井栏。灯球火把齐亮,照出那人面容——
面白无须,目光阴鸷,左额缺一片发,赫然是失踪五年的柴七!
七、审供·雪窖真相
柴七被反绑,仍狂笑不止:「雪窖是皇家的口,你们敢堵,得先拿龙袍来填!」
秦莞以银针封其穴,冷声:「你不过一条看家狗,真以为主人会救你?」
柴七狞笑:「我死,井会炸,冰会化,十二具尸一起浮上京城——到时看你们怎么向天下解释!」
徐敬之怒极,却见秦莞取过一尊小小瓷罐——正是柴惊雨当日送来的「赤心砂」原罐。她揭盖,将罐内余砂一并倾入井口,随即掷下火折——
「轰!」
赤火沿链而下,瞬间把「井」字网烧成赤红,冰层炸裂,黑水蒸腾,却因提前安置的「石闸」落下,所有尸身、锁链、冰水俱被封闭地下暗渠,再不见天日。
柴七目睹心血尽毁,一口血喷出,瞳孔扩散,竟被活生生气绝。
八、尾声·井栏新碑
五日后,甜水井被填平,上立一碑,无字,只刻一朵五瓣梅,花心缺萼——提醒后来者:此地曾缺一人,如今终于补齐,轮回已断。
阿梨腕上仍留铜链浅痕,她抚痕笑:「小姐,我算是半个‘亥’了。」
秦莞替她系好护腕:「京城的黑暗,比井深;下一桩案,该轮到——‘草’了。」
雪停,夕阳照在空碑上,像给无形的坟,盖了一层金色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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