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澜的脸近在咫尺。那张年轻却布满风霜和血污的脸上,带着战场磨砺出的冷硬和漠然。他仔细地、近乎苛刻地审视着她脸上每一寸表情,那双冰寒的眸子如同最锋利的探针,似乎要刺穿她恐惧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
他看到了什么?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世家贵女该有的傲气或算计。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对暴力和死亡的畏惧。
“姜疏月?”他嘶哑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
姜疏月被迫仰视着他,泪水滑过脸颊,留下湿冷的痕迹。她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下巴在他铁钳般的手指下颤抖着。
谢惊澜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息。林间的风穿过,带起他几缕染血的银发,拂过她沾着泥土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冷的痒意。
终于,他松开了手。
姜疏月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身体一软,差点再次瘫倒。她急促地喘息着,捂着自己被捏得生疼的下巴,泪水无声地流淌。
谢惊澜直起身,冰冷的视线扫过她狼狈的姿态,如同看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他转过身,不再看她,对着旁边一个正在包扎手臂伤口的亲兵沉声吩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姜疏月耳中:
“找个地方,给她处理下头上的伤。别让她死了。”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还有点用。”
说完,他大步走向一旁,开始检查自己的佩剑和坐骑,将姜疏月彻底晾在了一边。
姜疏月依旧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啜泣。泪水顺着指缝滑落,滴在身下的泥土里。
然而,在她被泪水浸湿的掌心掩盖下,在那双紧紧闭着的、沾满泪水的睫毛缝隙里,一丝极淡、极冷的光,如同暗夜里悄然划过的流星,倏然闪过,随即又隐没在深不见底的恐惧汪洋之下。
有用。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微光,是她此刻唯一的生机。
那个被谢惊澜点到的亲兵,是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脸上带着一道陈年刀疤,面相有些凶恶。他草草地给自己的手臂缠好布条,动作粗鲁,显然不耐烦做这种照顾人的活计。他走到姜疏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烦躁。
“起来!”他粗声粗气地喝道,像在吆喝牲口。
姜疏月身体又是一抖,似乎被他的声音吓到,怯生生地抬起泪眼,看了看他凶恶的脸,又飞快地低下头,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双腿似乎被吓软了,试了几次都无力站起,反而显得更加狼狈可怜。
“啧,麻烦!”刀疤亲兵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弯腰,像拎麻袋一样,一把抓住姜疏月的胳膊,将她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动作粗鲁得让她痛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