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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吃相，与旁边那些狼吞虎咽、毫不在乎形象的兵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闺阁女子的教养和矜持，即使是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也未曾完全丢弃。

角落里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庙宇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年轻的士兵，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只是眉宇间也染上了战争的疲惫和麻木。他偷偷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小口啃饼、被噎得眼泪汪汪的姜家小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同样干硬的饼子，犹豫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周围沉默的同伴和闭目养神的将军，又胆怯地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把自己水囊里最后一点点水，往姜疏月那个方向不着痕迹地推了推，然后飞快地低下头，继续啃自己的饼子，仿佛什么都没做。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闭目养神的谢惊澜的感知。他依旧闭着眼，靠着冰冷的墙壁，仿佛已经沉睡。只有那搭在剑柄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火光跳跃，将角落里那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摇曳不定。

姜疏月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士兵的善意。她只是专心地、艰难地对付着手里那块硬邦邦的饼子，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生命的稻草。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她眼底深处那一片冰封的雪原。雪原之下，暗流汹涌。她在计算着，等待着。京城的风，该吹到她想要的方向去了吧？

破庙里，篝火哔剥作响，跳动的火焰在残破的墙壁和布满蛛网的神像基座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橘红色的光勉强驱散了庙宇深处的浓稠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压抑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汗臭与尘土混合的污浊气息。

姜疏月蜷缩在远离篝火的冰冷角落，将自己尽可能地缩进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披风里。粗糙的干草硌着她，寒意从身下的石板和四周漏风的墙壁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钻进来，渗入骨髓。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双在跳跃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

她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每一次咀嚼，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喉咙细微的滚动，显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深入骨髓的隐忍和克制。她像一只在狼群环伺下，小心翼翼地舔舐自己伤口、努力不发出任何多余声响的幼兽。

偶尔，她的目光会极其短暂、极其快速地扫过篝火旁那些沉默的兵卒。

那个偷偷给她推过水囊的年轻士兵，正笨拙地试图解开自己肩上胡乱包扎的布条，布条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浸透了大半，暗红色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动作间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

更远些，另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脸色灰败如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他身下，一小滩暗红的血液正在缓慢地洇开。

还有一个士兵，腿上插着一截折断的箭杆，箭头深深没入皮肉，伤口周围红肿发黑，散发着隐隐的恶臭。他紧闭着眼，身体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

这些伤，在她眼中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