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之后,并非坦途。两人在狭窄曲折的岩隙中艰难穿行了不知多久,期间凛烬数次因伤势发作几乎不支,皆被苏玉以冰灵力强行稳住心脉,拖拽前行。
当一丝不同于地下洞穴潮湿阴冷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微风终于拂面而来时,前方也出现了微弱的天光。
钻出岩隙的瞬间,久违的(尽管依旧昏暗)天光让两人都不自觉地眯起了眼。他们身处一片低矮的山坡,回头望去,是连绵起伏、被奇异力场笼罩的玄冰渊山脉,而前方,则是逐渐茂密起来的古树林。
还没来得及喘息,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喜的呼喊:
“苏师兄!凛烬道友!”
只见那两名失散的弟子竟也从另一处山坳中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虽然衣衫褴褛,面带倦色,但显然也侥幸逃出生天。四人重逢,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师兄,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一名弟子激动道,“我们被暗河冲到下游,好不容易才爬上来。”
苏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目光扫过众人,见皆带伤疲,便寻了一处背风干燥的林地,沉声道:“就地休整。”
无人异议。此刻,恢复灵力与处理伤势是第一要务。
凛烬靠着一棵古树坐下,立刻取出怀中的冰魄玉莲。玉莲依旧晶莹,散发着纯净寒气。他毫不犹豫地折下一片花瓣,纳入口中。花瓣入口即化,一股清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因属性冲突和过度消耗带来的灼痛与暗伤,竟被缓缓抚平、净化,效果奇佳。他心中对苏玉的感激之情更深,将剩余玉莲小心收好。
苏玉也服下丹药,闭目调息。他损耗更重,恢复起来也更慢。
三个时辰后,天色渐晚,林间愈发幽暗。就在众人心神稍定之际,一片翠绿的树叶,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穿透层层枝叶,悄无声息地飞至苏玉面前。
苏玉若有所感,睁开双眼,纤细白皙的双指凌空一夹,便将那树叶稳稳夹在指间。树叶触手温润,内含一丝熟悉的、浩瀚如海的灵力印记。
是师尊玄诚子!
他凝神感知,树叶上以神识刻印的小字清晰浮现:
「紫竹林变化莫测,则必有宝物。修整三日,立即前往。——师尊所传」
字迹一闪而逝,树叶随即化作点点绿芒,消散在空中。
“师兄,是掌教真人的传讯?”一名弟子见状,连忙问道。
苏玉点了点头,将师尊之意简略告知。
“紫竹林?”另一名弟子面露疑惑,“此地距离紫竹林尚有数百里,且那地方……据说空间紊乱,竹林自身会移动困人,凶险程度不下于玄冰渊啊。”
“既是掌教谕令,必有深意。”苏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休整三日,恢复伤势,三日后出发。”
众人不再多言。掌教真人神通广大,其安排绝非无的放矢。
唯有凛烬,在听到“紫竹林”三字时,心头莫名一跳。那地方……他似乎在魔域的某些古老卷宗中见过零星记载,并非善地。而且,“变化莫测”……他下意识地看向苏玉,对方清冷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沉静而专注。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
三日的休整期,转眼即过。
在丹药和苏玉偶尔渡来的冰灵力辅助下,凛烬的伤势好了七成,实力恢复大半。苏玉虽未完全康复,但行动已无大碍。
第四日清晨,一行四人再次启程,朝着宗门地图上标示的紫竹林方向而去。
越是靠近紫竹林,周围的景物越发奇异。树木逐渐被茂密的紫竹取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又带着腐朽气息的异香。脚下的道路开始变得模糊,竹林的方位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换。
“大家小心,跟紧,切勿走散!”苏玉出声提醒,霜华剑已悄然握在手中。
凛烬紧随苏玉身侧,全身肌肉紧绷,超常的灵觉让他感知到,这片竹海的深处,弥漫着一种……能引动人心深处欲望与阴暗的诡异力量。
他体内的火灵之力,似乎也受到某种牵引,开始隐隐躁动。
就在他们深入竹林核心区域,试图寻找那所谓“宝物”踪迹时,异变陡生!
四周的紫竹毫无征兆地疯狂生长、移动,瞬间将四人的阵型切割开来!
“师兄!”
“小心!”
两名弟子的惊呼声很快被竹海吞没。
几乎是同时,一股浓郁如实质的、带着阴冷邪异气息的黑紫色迷雾,如同活物般从地底、从竹身弥漫而出,迅速笼罩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
“屏息!”苏玉厉声喝道,但已然晚了半步。
凛烬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却又带着诡异诱惑力的气息顺着口鼻、甚至毛孔钻入体内!这股气息与他体内炽热的火灵之力剧烈冲突,却并非相互湮灭,反而像是一点火星溅入了油库!
“呃啊——!”
凛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双眼瞬间爬满血丝!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股源自本能暴戾与某种被无限放大的、对前方那抹素白身影的疯狂占有欲所吞噬!
是阴灵根魔气!而且是最擅长引动心魔、放大欲望的那一种!
苏玉同样受到了魔气侵蚀,但他天生冰灵根,心性澄澈,加之冰魄玉莲的余效尚在,尚能勉强保持灵台一丝清明。他立刻运转功法,精纯的冰寒灵力透体而出,试图净化驱散周围的魔气,同时也想靠近凛烬,帮他稳住心神。
“凛烬!守住心神!”苏玉的声音带着急促。
然而,此刻的凛烬,几乎已完全被心魔与魔气掌控。他猛地抬头,看向苏玉的眼神充满了野兽般的赤红与疯狂的占有欲。
“苏……玉……”
他低吼一声,如同盯上猎物的凶兽,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气息,猛地朝苏玉扑了过去!
苏玉脸色一变,挥剑欲挡,却被凛烬体内那因魔气催化而狂暴了数倍的火灵之力狠狠震开!霜华剑脱手而出,插入远处的竹身。
下一刻,天旋地转。
苏玉被凛烬死死禁锢在怀中,灼热的、带着魔气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那双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放开……”苏玉挣扎,但他伤势未愈,又受魔气影响,灵力运转滞涩,根本挣脱不开此刻力量暴涨的凛烬。
凛烬充耳不闻,赤红的眼中只剩下眼前这抹清冷的身影。魔气将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与执念无限放大,恨意、探究、感激、吸引……所有复杂的情感在此刻都扭曲成了毁灭性的占有。
他拖着苏玉,踉跄着,粗暴地撞开层层茂密的紫竹,向着竹林更深处而去。
“凛烬!你醒醒!”苏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怒,徒劳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显得苍白无力。
竹影摇曳,魔气氤氲。
被拖入竹林深处的阴影前,苏玉最后看到的,是凛烬那双彻底被欲望与疯狂吞噬的、赤红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