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道泛着湿润的光,树叶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我踩在柏油路上,脚步声比平时轻了许多。
蒋魏照常沉默地走在我左边,伞面却始终偏向我这边。他外套的袖口有些潮湿,应该是刚才在楼下等我的时候被风吹湿的。
“昨晚那个人……是医生?”我试探着开口。
他没看我,只是点了点头:“来看我妈的情况。”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更沉了。蒋魏从来不会主动提他母亲的事,这次却回答得这么干脆。
空气里有种说不清的紧张感。鸟儿在树梢扑棱翅膀,几滴水珠落在我们之间,溅起微小的涟漪。
我们谁都没说话,但脚步却默契地放慢了些。衣角偶尔擦过对方的袖子,像是碰了又没碰,却让心跳漏了一拍。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脸比以前瘦了些,眼下还有点发青,走路时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看出他右腿有些僵硬。
我想问,但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让我又咽下了话。
到了学校门口,人已经不少了。几个女生站在校门口的小卖部前,看见蒋魏走近,立刻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蒋魏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不能让你太靠近。”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决绝。
我没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他没回答,转身就往教学楼方向走,背影恢复了从前那副疏离的模样。
我怔在原地,手里握着的书包带子勒得掌心发疼。
身后传来零星的议论声。
“他们不是一起来的吗?怎么又分开了?”
“听说蒋魏以前在这住过一段时间,是不是那时候认识的?”
我低头看着脚边的水洼,倒映出我发愣的脸。一阵风吹过,水面荡起涟漪,把我们的倒影撕碎又拼合。
我咬了咬唇,迈步走进校园。
午休时间,我抱着书本上了天台。
风卷起我的裙摆,远处的教学楼在雾气中显得模糊不清。我刚推开铁门,就看见蒋魏已经靠在栏杆边站着。
他穿着深色外套,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扶着栏杆。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他耳后一道淡青的血管。
“为什么靠近又推开?”我开门见山地质问。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我怕你看见我崩溃。”
“三年前你不告而别,现在又这样忽远忽近,你觉得我会好受吗?”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继续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忍着什么吗?你以为我不在乎你的痛吗?”
他握着栏杆的手收紧,指节发白:“我不是不信任你,是我害怕自己会依赖你。”
“你怕依赖我,是因为你怕再一次失去?”我往前走了一步,“可你知道吗?比起你装出来的坚强,我更讨厌你这样躲着我。”
他终于转过身来,眼底泛红,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要爆发。
“你以为我过得很好吗?”他声音沙哑,“我以为离开就能保护你们,可每次看见你,我就觉得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我不是要你坚强,我要你真实。”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总说不想伤害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不让我靠近,才是最大的伤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太阳穴的青筋跳动着。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
一只纸飞机从我们中间穿过,随风飘向远方,消失在城市天际线上。
“我会试着不再躲。”他抬起头,轻轻点了点。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我转身离开,脚步踏在铁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到天台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蒋魏还站在原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手收紧口袋里的东西,指节发白。
俯视镜头下,他的身影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那张被捏皱的诊断书在他口袋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墨迹在“晚期”两个字上晕开。
风掠过空荡的天台,吹起未说出口的秘密。
\[未完待续\]我回到教室时,午休铃声刚好响起。
前排女生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她桌角摆着半盒没吃完的曲奇饼干,包装纸被捏得皱巴巴的。
"听说蒋魏他……"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在说到关键处停住了。窗外的风卷起窗帘一角,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明暗交界。
我低头翻开课本,纸页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私语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
放学铃响后,我在储物柜前发现了那张字条。
字迹很工整,墨水有些洇开:"放学后麻烦你留一下。"
我把字条揉成团攥在手心,指甲掐进掌心的红痕。储物柜门映出我发白的脸,远处传来值日生关窗的声音。
最后一节课过得格外慢。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讲台上的粉笔灰四处飘散。我盯着蒋魏的背影,看他几次回头欲言又止,最后又转回去。
放学的人群渐渐散尽,走廊变得空荡起来。
我抱着书包站在教室后排,看着蒋魏从楼梯口走来。他穿了件深色外套,右手一直插在口袋里。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我妈今天要做第二次化疗。"他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
我愣了一下,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发颤。
"上次那个医生是肿瘤科的主任。"他继续说,眼神落在我的肩头,"我不是想瞒你,只是……"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教室,看到我们还在这里,露出惊讶的表情。
蒋魏立刻后退半步,像是要躲开什么似的。他的动作太突然,连带着扯动了挂在肩上的帆布包。
"改天再说。"他转身要走,却被我叫住。
"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妈的病,你的腿,还有你口袋里那张诊断书——"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厉害。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的呼吸有些乱,眼神闪烁不定,"我得去医院陪护。"
我挣开他的手,看见他袖口有一道新鲜的折痕,像是刚撕开纱布时留下的痕迹。
"你自己都还没好。"我说完就后悔了。
他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时踉跄了半步,扶住门框才站稳。
"我不配谈治疗。"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当年要不是我……"
余音消散在空荡的走廊里,远处传来锁门的咔嗒声。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手里攥着的字条已经被汗浸湿,墨迹晕开成一团模糊的黑。
第二天清晨,我在教室门口看到了他。
他靠在门边,脸色比昨天更差。眼下的青黑像是渗进了皮肤里,整个人像是被夜风吹散的影子。
"抱歉。"他低声说,手指摩挲着书包带,"昨天不该那样走。"
我望着他泛白的指节,忽然发现他的手背上有几道细长的划痕。新鲜的伤口上还贴着创可贴,边缘已经泛黄。
"你什么时候去的医院?"我问。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把那只手藏到身后。动作太急,碰倒了放在门边的扫帚。
"昨晚。"他说,"我妈输液到很晚,我睡在陪护床上。"
晨读铃声突然响起,惊飞了窗外树枝上的麻雀。他肩头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痛。
"下周可能还要请假。"他接着说,"医生说这次化疗反应会比较大。"
我看着他泛青的脖颈,那里有一道隐约可见的疤痕。风吹进来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你至少要照顾好自己。"我说。
他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午休时我又去了天台。
风比昨天更大,吹得我睁不开眼。远处工地的塔吊在云层间若隐若现,像是一把插入天空的刀。
身后传来铁门吱呀的声响。
"我知道你不相信。"蒋魏的声音混在风里,"但有些事,我必须一个人扛。"
我转身看着他,他手里攥着一张CT片,边角已经卷起。
"三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直到看见你躺在病床上,我才明白什么叫无能为力。"
他喉结动了动,手收紧CT片的动作像是要把它捏碎。
"那次车祸不是意外。"他终于开口,"是我爸……"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他踉跄着后退,CT片从指间滑落,在风中翻飞如一只苍白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