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奇函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看到他偶尔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包裹的细布;看到他因为轻微的咳嗽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他放下书卷,望着窗外飞过的雀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极淡的向往……
那些他曾经刻意忽略的,或者被恨意扭曲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这不是一个养尊处优、傲慢刻薄的嫡兄,这是一个被家族规矩束缚,被父权压制,却依然试图用自己笨拙甚至惨烈的方式,护住一点微光的少年。而他,亲手掐灭了这缕光。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密集的刺痛,左奇函几乎要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张函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缓缓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隔着庭院清冷的空气,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张函瑞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下意识的惊惶,随即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了然的淡漠。他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任何表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一个早已与他无关的、遥远的影子。
左奇函喉咙发紧,他想说点什么,道歉,忏悔,或者只是叫一声他的名字。可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喉咙里,沉重得无法吐出。在那样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他所有翻腾的情绪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合时宜。
最终,他几乎是狼狈地率先移开了视线,仓促地转身,逃离了那个让他无所遁形的目光。
他回到书房,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冷汗。张函瑞那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神,比任何指责和怨恨都更让他感到刺痛和恐慌。
他意识到,有些伤害,或许已经造成得太深,深到连弥补都找不到入口。
他重新拿起那枚平安符,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下来。他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安”字和那朵褪色的兰草,眼前浮现的,却是张函瑞腕间新旧交错的伤痕。
他毁掉的,不仅仅是他人的十年,或许,还有自己余生所有的安宁。
左奇函将平安符紧紧按在心口,那里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和悔恨。他知道,他欠下的,早已不是一句道歉所能清偿。而他与张函瑞之间,那层由仇恨冰封了十年的坚冰,即便开始消融,露出的,也可能是深可见骨、难以愈合的裂痕。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