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
预料中的阻拦并没有到来。没有脚步声,没有咆哮,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声轻巧的“啪嗒”,像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最后一丝连接。
苏晚拉着行李箱,走在别墅区空旷寂静的路上。夜风带着晚秋的凉意,穿透她单薄的棉裙,她却感觉不到冷。身体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烧尽了这三年来所有的委屈、不甘、模仿与讨好,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又很快被风吹散。
她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走出别墅区的大门,站在车流不息的街边,被明晃晃的路灯和穿梭的车灯包围,她才缓缓停下脚步。胸腔里那颗东西后知后觉地开始剧烈跳动,带着一种失重的眩晕感。
她做到了。
真的离开了那个金丝编织的牢笼。
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探出头询问。苏晚拉开车门,将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去哪儿?”司机问。
去哪儿?
苏晚怔住了。这三年,她的世界围绕着江临旋转,活动的范围无非是别墅、他常去的几家餐厅和俱乐部,以及……林薇喜欢的那些地方。她自己的朋友早已疏远,母亲去世后,老家那套空置的旧房子,充满了不愿触碰的回忆。
她竟然,无处可去。
“……麻烦,前面路口那家酒店。”她报了一个市中心连锁酒店的名字,不算顶奢,但足够干净安全。
车子启动,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冷漠。苏晚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苍白,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没有任何异样。可她知道,有一个微小的生命正在那里悄然生长。一个在她决定彻底告别过去时,意外到来的生命。
她撕碎了报告单,斩断了与江临的最后一丝可能,却没有撕碎这个事实。
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细微的恐惧攫住了她。但奇怪的是,在这茫然与恐惧之下,竟隐隐滋生出一丝陌生的、微弱的勇气。仿佛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成了她破碎世界里唯一真实的存在。
---
别墅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江临站在原地,维持着苏晚离开时的姿势,像一尊骤然被抽去灵魂的雕塑。衣帽间里昂贵的香氛气息混合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苏晚身上那点淡淡的馨香,此刻闻起来却令人窒息。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地板上那堆白色碎片上。
“妊娠实验报告单”。
那几个被撕裂的铅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阳性……6周+2……
她怀孕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忙于一个又一个并购案,在他……今天亲自去接林薇回国的时候,她怀了他的孩子?
然后,她当着他的面,把它撕了。
用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笑容,说“永别”。
“苏晚!”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旁边的衣柜门上。实木柜门发出“哐”一声巨响,回荡在过分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胸口剧烈起伏,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暴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她凭什么?
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凭什么撕掉报告单?凭什么说永别?
这三年,他给她最好的物质,让她住进这栋无数人艳羡的别墅,她身上哪一件东西不是他江临给的?就连她模仿林薇的喜好、发型、举止,不也是她为了讨好他,自愿的吗?
他从未亏待过她。
“离家出走的游戏”……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她偶尔闹脾气,无非是想要他更多的关注,更多的承诺。他习惯了她的温顺,她的等待,她小心翼翼的爱慕。他以为这次也一样,她看到新闻,闹一闹,等他哄一哄,就会乖乖回来。
可她竟然……
江临猛地转身,几步冲到客厅,抓起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下。
关机了。
她真的关机了。
他烦躁地松开领带,像是喘不过气,又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查!立刻去查苏晚去了哪里!所有的酒店、机场、车站,给我把她找出来!”
挂断电话,他环顾着这栋灯火通明却冰冷彻骨的别墅。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沙发上她常盖的羊绒薄毯,茶几上她看到一半插着书签的小说,空气中那点她喜欢的鸢尾花淡香水的味道……
以往他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忽视的一切,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他坐立难安。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衣帽间方向,落在那堆刺目的白色碎片上。
她怎么敢……怀着她的孩子,离开他?
---
酒店房间里,苏晚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自己带来的旧睡衣。柔软的棉质布料贴着皮肤,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安心感。
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
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处于关机状态。她知道江临可能会找她,用他的权势和手段。但她不想听,不想看。
这一次,她是真的累了。
模仿一个人,扮演另一个人的人生,真的太累了。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上面没有任何戒指的痕迹。江临从未送过她戒指,就像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足够像林薇,总有一天能取代那个影子在他心中的位置。
直到今天,看到那张他护着林薇走出机场的照片,她才彻底明白,影子永远是影子,永远无法取代月光本身。
也好。
她轻轻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也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清辉。
从此以后,她只是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