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遮光帘拉得很严实，将城市的喧嚣与光亮隔绝在外。
苏晚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身下床垫的软硬度是陌生的，空气里弥漫着酒店特有的香氛气味，而不是别墅里那款她用了三年的鸢尾花香。
然后，记忆回笼。
离开。撕碎的报告单。江临暴怒猩红的眼。
以及，她腹中悄然存在的那个小生命。
她轻轻抚上小腹，一种奇异的、混杂着茫然与坚定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她起身，打开手机，忽略掉无数个来自江临和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提示，直接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喂，您好，这里是‘拾光’设计工作室。”一个干练利落的女声传来。
“晓芸，”苏晚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有一种许久未有的轻松，“是我，苏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晚晚？！天啊！真的是你！你这几年……你还好吗？”
李晓芸，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当年她们一起学的设计，约好毕业后要一起开间工作室。后来，苏晚遇见了江临，像被卷入漩涡，渐渐疏远了所有朋友，包括晓芸。而晓芸，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努力，真的开了间小有名气的工作室。
“我还好，”苏晚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刚刚开始变好。晓芸，我需要一份工作，也需要一个住的地方。你那里……还招人吗？”
没有过多的寒暄与追问，李晓芸立刻回答：“招！只要你来！住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先搬来我公寓，我们挤一挤！你什么时候过来？”
朋友的毫不犹豫，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苏晚周遭的寒意。她看着窗外透进的光线，轻声说：“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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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助理高凡垂首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江总，查到了苏小姐昨天晚上的入住记录，在市中心的一家连锁酒店。但是……今天早上她已经退房离开了。监控显示，她上了一辆网约车，目的地是城西的一个创意园区。”
“创意园区？”江临抬起眼，眸色沉冷如冰，“她去那里做什么？”
“我们追踪到，苏小姐去了园区内一家名为‘拾光’的设计工作室。工作室的负责人叫李晓芸，是苏小姐的大学同学。我们初步判断，苏小姐可能……是去投奔她了。”
“李晓芸……”江临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紧锁。他对苏晚的社交圈知之甚少，或者说，他从未真正费心去了解过。他只知道，这三年，苏晚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
而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投奔了过去的友人。
一种失控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
“另外，”高凡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汇报，“林薇小姐刚才来电，询问您今晚是否有空，她想约您共进晚餐，感谢您昨天的接机。”
江临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敲击了两下。
林薇。他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优雅归来，主动邀约。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欣然前往。可此刻，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苏晚昨夜那双平静决绝的眼睛，和她撕碎报告单时，那纷扬落下的、刺目的白色碎片。
“回复林小姐，说我今晚有重要会议，改日再约。”他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高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立刻应道：“是，江总。”
“继续找，”江临的声音淬着寒意，“我要知道她在那个工作室的一切情况，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是。”
高凡离开后，江临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繁华都市，车水马龙，众生渺小。
苏晚。
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焦躁与怒意。
怀着我的孩子，去找你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朋友？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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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光”工作室比苏晚想象的要大一些，布置得温馨而有格调。随处可见的设计草图和成品，充满了生机与创意。
李晓芸抱着她，又哭又笑地骂了她一顿“没良心”，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工位上，塞给她一堆基础的设计资料。“先熟悉起来！从我的助理做起，包吃包住，工资嘛，看你表现！”
苏晚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绘图软件界面，指尖微微颤抖。三年了，她几乎快要忘记拿起画笔的感觉。为了迎合江临（或者说，迎合他心中林薇的形象），她刻意荒废了自己的专业，去学习那些她并不真正感兴趣的插花、茶道、珠宝鉴赏。
如今重新触碰，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这就是她自己的人生。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专注地阅读资料，偶尔在旁边的速写本上勾勒几笔。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金色。
李晓芸在一旁看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更多的是欣慰。她认识的苏晚，那个才华横溢、眼神明亮的女孩，好像终于回来了。
傍晚，李晓芸带着苏晚回到自己位于创意园区附近的公寓。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布置得十分温馨。
“你就住这间，虽然小了点，但阳光很好。”李晓芸帮她把行李箱搬进客房。
苏晚看着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房间，窗台上还放着几盆绿植，和她住了三年的那个冰冷豪华、却毫无个人痕迹的别墅卧室截然不同。
“晓芸，谢谢你。”苏晚轻声说，语气真诚。
“谢什么！”李晓芸摆摆手，随即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晚晚，你和那个江临……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苏晚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都过去了。以后，我只想为自己活着。”
她没有提孩子的事。这个秘密太沉重，她需要时间独自消化和决定。
李晓芸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从今天起，你就是崭新的苏晚！我李晓芸罩着你！”
夜里，苏晚躺在陌生却安心的小床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工作和生活都要重新开始，还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需要她独自面对。
害怕吗？
是的，依然害怕。
但除了害怕，似乎还有别的。一种破土而出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江临，不再去想林薇，只想着明天要完成的设计图稿，想着如何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安置一个婴儿床。
月光依旧清冷，但这一次，照亮的不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她脚下，真实而未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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