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速之客

在“拾光”工作室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苏晚几乎将自己完全埋进了工作里。从最基础的资料整理、图稿修改，到逐渐接手一些小型的独立设计项目，她像一块重新吸水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专业知识，找回丢失的手感。

李晓芸给了她最大的支持和空间，工作室的其他同事也很快接纳了这个安静却异常专注努力的新成员。

生活忙碌而充实。白天在工作室画图、讨论、见客户，晚上回到李晓芸的公寓，两个女人会挤在沙发上，一边吃外卖一边看老电影，或者聊着工作室的未来。

苏晚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神也愈发沉静坚定。她开始穿回自己习惯的宽松舒适的棉麻衣物，将长发随意扎起，素面朝天。镜子里那张脸，不再刻意模仿谁的妆容弧度，终于透出属于“苏晚”本身的清秀轮廓。

只是孕早期的反应开始找上门来。偶尔袭来的恶心眩晕，让她不得不更注意休息。她悄悄去社区医院做了检查，确认宝宝一切安好。那张新的检查单，被她仔细收在抽屉最底层，像一个甜蜜而沉重的秘密。

她尽量不去想江临。但他的影响力，却像无形的网，偶尔还是会笼罩下来。

一天下午，苏晚正在修改一份设计稿，前台小妹内线电话进来，语气有些紧张：“晚晚姐，有位林薇小姐……指名想找你做设计咨询。”

林薇。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晚心底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她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玻璃门外。

一道优雅的身影站在那里，穿着香奈儿经典的粗花呢套装，拎着价值不菲的手袋，正微笑着与前台交谈。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和一丝不苟的卷发弧度——那是苏晚曾经模仿了三年，却始终不得其神的弧度。

该来的，总会来。

苏晚深吸一口气，对电话那头说：“请她到三号洽谈室稍等，我马上过来。”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拿起速写本和绘图平板，走向洽谈室。

推开门，林薇正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室内充满设计感的装饰。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化为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

“苏小姐，你好。”她声音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突然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工作。”

“林小姐，你好。”苏晚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带着职业化的疏离，“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林薇轻轻搅动着面前的一次性水杯（她没有碰那杯咖啡），微笑道：“我回国准备筹备一个个人艺术基金会，需要设计整套的视觉形象和logo。听阿临……哦，就是江临提起，你在这里工作，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她顿了顿，目光似有实质般扫过苏晚素净的脸和简单的衣着，“看来你适应得不错。”

“阿临”两个字，被她念得自然又亲昵。

苏晚握着触控笔的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林小姐关心。关于基金会的设计，我们可以先沟通一下您的具体需求和偏好。”

她直接切入正题，避开了所有私人话题。

林薇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冷静，但很快便顺着她的话，开始描述自己想要的“兼具古典韵味与现代感”的风格。她的要求抽象而多变，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挑剔。

苏晚专注地听着，偶尔在平板上勾勒几笔，提出专业的建议。她的思路清晰，语气平稳，完全不受对方隐约散发出的优越感影响。

谈话间隙，林薇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还要谢谢苏小姐这几年对阿临的照顾。他那个人，工作起来总是不注意身体，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总是我提醒他……”

苏晚抬起眼，看向林薇，忽然淡淡一笑，打断了她：“林小姐，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们还是专注于设计本身吧。您刚才提到的古典元素，具体是指东方古典，还是欧洲复古风格呢？”

林薇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她重新挂上完美的面具，继续讨论设计。

半个小时后，咨询结束。林薇站起身，看着苏晚，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苏小姐很有才华，在这里工作，真是屈才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林小姐的好意，我目前很好。”苏晚站起身，礼貌而疏远地送客。

看着林薇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工作室门口，苏晚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微微出汗。

她知道，林薇今天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设计。她是来宣示主权，来确认这个“替身”是否真的已经出局，顺便……来试探江临的态度。

那么，江临知道她来这里吗？

是他默许，甚至是他让林薇来的？

一种深深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为什么她都已经离开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走回自己的工位，看着平板上刚刚勾勒的设计草稿，那上面还有林薇挑剔的指印。

“怎么了晚晚？刚才那个客户很难搞？”李晓芸凑过来，关切地问。她也注意到了那位气质不凡的不速之客。

苏晚摇摇头，将平板上的草稿一键删除。

“没事，”她轻声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一个无关紧要的客户而已。”

她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打扰她来之不易的新生。

窗外，阳光正好。她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必须更强大才行。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选择在她最艰难时刻降临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