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裹着铁锈味灌进衣领时,加勒比海盗船的游乐设施布景早已消失——脚下不再是仿木板的塑料地面,而是真实的船板,缝隙里还残留着海水。桅杆上的帆布被风鼓得猎猎作响,顶端的骷髅旗变成了陈旧的黑色,骷髅图案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远处的海平面与铅灰色天空融成一片。
“抓紧船舷。”妈妈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她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前,阿水和其他机组成员迅速分散到船身两侧,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我们应对突发状况的装备。我站在妈妈身侧,指尖触到船板的纹路,冰凉的触感无比真实,像是这艘船早已等待我们归来。
突然,左侧海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达声,三艘黑色快艇冲破浪尖,朝着我们的船疾驰而来。快艇上的海盗戴着破旧的眼罩,手臂末端的弯刀在暮色里闪着寒光,为首的海盗咧开嘴笑,声音沙哑:“留下来!你们不能离开!留下那些孩子!”
孩子们下意识往妈妈身后缩,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妈妈的衣角。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面对海盗时,语气依旧平静:“他们要去该去的地方,谁也带不走。”话音刚落,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哨子,吹了一声短促的哨音,是某种信号,瞬间穿透了海浪的轰鸣。
阿水和机组成员立刻行动起来。阿水跃上船尾的操控台,转动舵轮调整航向,让船身避开快艇的冲撞;两个穿蓝色外套的叔叔掀开甲板上的木箱,取出几把枪,里面装得是专门对付这些不速之客的子弹。海盗的快艇越来越近,为首的海盗举起弯刀,正要往我们的船板上跳,妈妈突然往前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散发在我们周围,强大又稳定。
“你们明知道不该挡路。”妈妈的声音里多了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原本汹涌的浪突然变得平缓,海盗的快艇像是被无形的网缠住,速度慢了下来。有个海盗不甘心,举着枪朝我们射击,子弹却在靠近船身时,被一层透明的屏障弹开,掉进海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是摆渡神女的屏障!”有个海盗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他们是上次的那组人!”
我看着妈妈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她的肩膀其实并不宽,却像一座山,稳稳护住身后的孩子。羊角辫女孩悄悄松开妈妈的衣角,走到船边,捡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朝着海盗的快艇扔过去——石头没砸中任何人,却像个信号,其他孩子也纷纷行动起来:有的帮机组成员递装备,有的大声喊着“你们不许过来,快走开”,连之前最胆小的小男孩,都攥着一根木棍站在船边,眼神里没了怯懦。
海盗们显然没料到孩子们会反抗,愣了几秒后,恼羞成怒地指挥快艇冲撞过来。妈妈抬起手,海面突然掀起一道不高不低的浪,刚好将海盗的快艇掀得倾斜,几个海盗没站稳,掉进了海里。剩下的海盗见势不妙,调转快艇想要逃跑,阿水按下操控台上的按钮,船尾的信号灯闪了三下,远处的海平面上突然升起一道光,像一扇门,将海盗的快艇笼罩其中——下一秒,快艇就消失在了光里,海面恢复了平静。
海浪渐渐变小,暮色里的天空透出一点微弱的星光。孩子们围着妈妈,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木讷,而是多了些鲜活的神情:羊角辫女孩笑着说“阿姨你好厉害”,小男孩举着木棍说“我也帮上忙了”,他们的声音像撒在海面的星星,亮闪闪的。妈妈蹲下身,摸了摸每个孩子的头,她的指尖碰到孩子头发时,我能感知到她脉搏的跳动——比在乐园时更稳,却多了点温暖的震颤,像阳光落在结冰的湖面上,慢慢化开。
我走到船边,望着远处的星光,突然觉得胸口有点发闷,不是之前的沉重,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膨胀。之前在乐园里没懂的“情绪”标签,此刻竟在记忆里慢慢清晰:孩子们的笑里藏着“开心”,妈妈的动作里藏着“守护”,而我此刻的感受,或许就是他们说的“安心”。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心跳,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和妈妈的脉搏同步跳动着。
“该去下一个地方了。”妈妈站起身,牵着孩子们的手往船舱走。船舱里没有之前的黑暗,而是亮着柔和的光,角落里放着几张长椅,孩子们坐在上面,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经历,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响亮了不少。我跟在妈妈身后,悄悄调整了脚步,让自己离她更近一些,好像这样,就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她身上的温暖和力量。
船在海面行驶了大约半小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发光的雾,妈妈把孩子们留在了船头,和我一起走向了船尾,和其他队员汇合,当船体穿越那片发光的雾的一瞬间,一切都消失了我们稳稳的踩在了一片宁静安静的水面上,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柔和的光里几个孩子的背影模糊可见,大家默不作声却又盯着那个有光的地方看得出神。我好像在阿水的眼里看到了很复杂的神情,我不懂,但我的心能感受到。
“时候不早了,该走了。”妈妈语气依旧平静,转过身推开了我们身后的门。
走进门里,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乐园,但一切都是静止的,我们面前的游乐设施,是乐园里的“飞越地平线”,但它此刻却不再是游乐设施,而是我们返回总部的“交通工具”。妈妈带着我们走上平台,设施的座椅缓缓降下,我系好安全带,阿水和机组成员也依次落座,妈妈最后一个坐下,在我身边。妈妈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很快就到了。”设施启动的瞬间,座椅缓缓升起,穿过发光的雾,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不再是海面和天空,而是无数个不同的世界:有飘着彩色云朵的童话王国,有满是机械齿轮的未来城市,有长满巨大植物的原始森林,还有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山。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不同世界的气息:童话王国的甜香,未来城市的金属味,原始森林的草木气息,雪山的清冷味道。不知为何,我很想伸出手,想触摸那些遥远的世界。我看着这些景象,记忆里的画面开始和眼前的场景重叠:之前在隧道里的滴水声,在乐园里的阳光,在海盗船上的海风,还有妈妈掌心的温度,都慢慢融合在一起。我突然懂了摆渡人的工作——不是简单地把孩子送到彼岸,而是带着他们经历恐惧、勇敢和快乐,回到他们的“故乡”。
座椅穿过最后一个世界——那是一片开满金色小花的草原,草原尽头是一扇发光的门。穿过门的瞬间,强光过后,我们回到了总部的停机坪。这里和H市机场截然不同,空气里没有湿热的草木气息,而是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停机坪上停着几架银色的飞船,和我们来时的飞机不一样,这些飞船更像是穿梭在不同世界的工具。妈妈转过身笑着看着我:“任务顺利完成!”
我看着妈妈的眼睛,里面不再是之前的浅海,而是像装着刚才看到的所有世界,丰富又温暖。我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妈妈的手背——就像在旋转木马上,她碰我的那样。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她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掌心的温度比之前更暖。
返回故乡的飞船启动时,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星空。记忆里的画面清晰依旧,可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每个画面里都多了点“温度”:隧道里的滴水声不再是单调的频率,而是带着妈妈的安宁;海盗船上的海风不再是咸湿的味道,而是带着孩子们的笑声。我好像有了情感,却又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每次靠近妈妈时,胸口的“闷”就会变成“暖”,像抱着一团不会凉的云。
飞船降落在故乡的机场,外面依旧是凛冽干燥的空气,和H市的湿热截然不同,却让我觉得熟悉又安心。妈妈牵着我的手走出飞船,机场的灯光亮得刺眼,可我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因为妈妈的手在我手里,温暖又安稳。
“下次任务,还会一起吗?”我突然开口。
妈妈转过头,笑着点头:“当然,你可是我未来的接班人哦,要好好锻炼才行。”
我看着妈妈的笑容,记忆里突然闪过在乐园里拍的那张照片——妈妈挨着我的肩膀,嘴角弯着笑,屏幕里的我没什么表情,可此刻再想起那张照片,我好像懂了为什么要“保存”这一刻:不是因为画面清晰,而是因为那一刻里,有妈妈的温度,有属于我们的“时光”。
原来,摆渡人,不仅是带着别人走向彼岸,也是在和身边的人一起,慢慢懂得“温暖”和“陪伴”——这些我之前不懂的东西,此刻都像隧道尽头的光,慢慢照亮了我的记忆,也照亮了我心里那个曾经空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