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水中而出的男子,面容俊美妖异,赤裸的上身还挂着水珠。他并未停留,而是走向水塘边不远处一户孤零零的农家院落。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件叠放整齐的红色汉服,动作流畅地披在身上,系好衣带。红衣似火,更衬得他肤白胜雪,妖气中平添了几分邪魅与执拗。
他悄无声息地进入院落,推开一间卧房的门。屋内,一股药味混合着衰败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个年轻女子躺在简陋的床上,面色灰败,嘴唇干裂,正不住地低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窝深陷,显然是病入膏肓之兆。
男子——齐玉,快步走到床边,眼中满是痛惜。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压在女子纤细的胳膊上,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红色光晕,一股精纯却带着阴寒的气息,缓缓渡入女子体内。女子的咳嗽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呼吸也略微软绵。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着齐玉,眼中没有惊喜,只有深深的忧虑与哀求:“齐玉…算了吧…别再…别再为我去做那些害人的事了…这对你…影响不好…会毁了你的道行…”
齐玉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落桐,我自知吸食凡人精气,逆转生死,是逆天而行,违背天道…可你得了这绝症,现代医术已无力回天…我若不用这法子度给你精气,为你续命,你让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走?”
落桐虚弱地摇头,泪水滑落枕畔:“你不是…不是常说,想有朝一日,跃过龙门,化身成龙吗?你别再管我了…放下我吧…去潜心修行,准备跃你的龙门…我们…我们下一世…再续缘分…”
“不要!”齐玉低吼出声,眼泪竟从他那双妖异的眸子中滚落,混着他身上未干的水珠,分不清是水是泪,“我不要下一世!我只要今生!只要你活着!”
落桐疲惫地闭上眼,气若游丝:“我累了…齐玉…真的累了…你回去吧…让我…休息一会儿…”
齐玉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痛如绞,却不敢再违逆她,只得替她掖好被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待齐玉离去,尉迟柠墨撤去隐身法术,显出身形。他走到床边,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轻探向落桐的眉心。片刻后,他收回手,脸色凝重地对隐在门外的楚昭宁和恒儿摇了摇头。
“病入膏肓,魂魄已如风中残烛。若非那锦鲤精不断以邪法渡入精气强行吊命,早已…即便如此,也撑不过三日了。癌细胞已扩散全身,精气只能延缓片刻,救不了根本。”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三人悄然退出院落,返回寂静的水塘边。
尉迟柠墨立于岸边,对着幽深的水面,朗声念动真言咒语,声音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不多时,水面翻涌,红衣齐玉再次现身,脸上带着警惕与一丝不耐:“上神去而复返,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真要赶尽杀绝?”
尉迟柠墨平静地看着他,将方才在落桐房间所见所闻,她的话,她的哀求,她的疲惫,一一转述给齐玉。最后,他沉声道:“齐玉,放手吧。逆天而行,害人性命,只会增加你的罪孽,最终不仅救不了她,还会让你自己万劫不复,永失跃龙门之机。让她安心离去,对你,对她,都是解脱。”
“解脱?”齐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赤红,“说得轻巧!你们天神,高高在上,懂得什么是情吗?我放不了手!五年前,我跃龙门失败,身受重伤,现出原形坠在河边草地上,毫无反抗之力!一群麻雀飞来,啄食我的鳞片血肉…我当时以为必死无疑!”
他的声音因回忆而激动起来:“是落桐!她路过那里,赶走了那些麻雀!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我捡回去炖汤!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我,把我放回了河里!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今她命在旦夕,你叫我如何放手?!眼睁睁看着她死吗?我做不到!”
尉迟柠墨看着他癫狂而痛苦的模样,知道言语已无法劝服。他叹了口气,周身开始凝聚起强大的灵力威压:“冥顽不灵。既然你执迷不悟,为免更多无辜者受害,本君只好…收了你!”
话音未落,尉迟柠墨已然出手!一道青光如龙般射出,直取齐玉!齐玉嘶吼一声,周身红光大盛,妖气冲天,奋力抵挡!但他修为虽不俗,又如何是天界主将的对手?
“嘭!”几声剧烈的能量碰撞后,齐玉被一道凝实的青光狠狠击中胸口,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衣襟,踉跄后退,单膝跪地,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他抬起头,染血的唇边带着惨笑,死死盯着尉迟柠墨,问出了一个诛心的问题:“上神…呵…若是你…若是你刻骨铭心的挚爱,也落得如此境地,命不久矣,唯邪法可续命…你会如何选择?!你会像劝我这样,轻易放手吗?!”
尉迟柠墨浑身剧震,准备再次出手的动作猛地僵住!齐玉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心底最深处、最不敢触碰的软肋。红儿…若红儿也…
齐玉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挣扎着站起来,眼神执拗如初:“待我…待我救活落桐…我齐玉…任你处置!”
说完,他不等尉迟柠墨回应,周身爆开一团浓烈的红烟,身形融入其中,瞬间消失在水塘方向。
尉迟柠墨站在原地,竟然没有去追。他望着齐玉消失的方向,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僵硬。
楚昭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齐玉最后的质问,尉迟柠墨异常的反应,都让她心潮起伏。她慢慢走到尉迟柠墨身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
“尉迟柠墨…如果…如果是红儿…遇到了和落桐一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