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

徵宫的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我心中的弦却从未放松。宫远徵态度的微妙缓和，并未让我感到安心，反而更加警惕。我深知这份“平和”如同琉璃般易碎，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其打破。

通过周文那条隐秘的线路，我密切关注着旧尘山谷的动向。阿墨他们在接到我“暂停监视，隐匿待命”的指令后，便彻底沉寂下来，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未再传递任何消息。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却也隐隐担忧，不知他们是否安全。

这日，又到了每月义诊之时。我向宫远徵禀明后，他并未多言，只挥了挥手示意知晓。如今他对我这“爱好”似乎已习以为常，只要不耽误徵宫事务，便懒得多加理会。

再次踏入旧尘山谷，阳光正好，市集依旧喧嚣。我走向那片熟悉的空地，远远便看见星儿已经等在那里，正手脚麻利地帮我摆放桌椅，准备清水和干净的布巾。她见到我，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桃夭姑娘！”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眼神也更加灵动。

我笑着点点头，目光扫过她周身，确认她无恙，便开始准备义诊。前来问诊的人依旧不少，“桃夭”的名声显然已经传开。我耐心地为每一位病人诊治，星儿则在一旁帮忙维持秩序、分发药材，偶尔还会用我教她的方法，为一些轻症患者进行简单的处理，做得有模有样。

忙碌间隙，我压低声音问她：“近日可还安稳？”

星儿立刻明白我所指，凑近了些，声音细若蚊蝇却又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兴奋：“姑娘放心，那边……很安静。阿墨哥他们再没出现过，那庙宇也一直空着，再没见可疑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按姑娘吩咐，只留心听着，没敢靠近。”

我心中稍安，看来宫门那次的清剿干净利落，无锋短期内应该不敢再在旧尘山谷有大动作。阿墨他们也很好地执行了隐匿的命令。

“做得很好。”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保持警惕，但安全第一。”

星儿用力点头。

义诊进行到后半段，人群渐稀。我正低头整理药箱，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迟疑地走到了我的桌前。是周文。他今日未穿那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换了一身干净的棉布衣裳，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脸上带着几分拘谨。

“桃夭姑娘。”他拱了拱手，将食盒放在桌上，“这是内人做的些粗陋点心，聊表谢意，多谢姑娘之前的关照。”

我明白他这是借机前来汇报，便笑着接过：“周先生太客气了。”我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桂花糕和绿豆糕，品相竟相当不错。在食盒的底层，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薄纸。

我不动声色地将食盒盖好，对周文道：“代我谢过尊夫人。先生近日可好？书铺生意如何？”

周文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比起之前的郁郁不得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托姑娘的福，如今帮着姑娘打理些采买账目，日子宽裕了不少，内人也能做些点心补贴家用，比守着那破书铺强多了。”

我们又寒暄了几句，周文便告辞离去，姿态从容，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我继续为最后几位病人看诊，直到日头偏西，才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宫门。星儿帮我拿着药箱，我则提着那个食盒。

回到徵宫，天色已晚。我将食盒带回自己房间，闩好门，这才取出底层那张薄纸。上面是周文工整的字迹，汇报了近期的药材采买明细和账目收支，条理清晰，分文不差。在报告的末尾，他用极小的字附加了一句：“前事已毕，一切安好，静候指示。”

“前事已毕”，指的是无锋先遣小队被清除后，旧尘山谷恢复了暂时的平静。“一切安好”，意味着阿墨和星儿他们都安全无恙。“静候指示”，则表明他们已做好准备，等待我的下一步指令。

我看着这张纸条，心中百感交集。“夹竹桃”的首次行动，可以算是圆满成功了。他们提供了关键情报，间接协助宫门清除了威胁，并且全员安全隐匿，未暴露自身。

这证明了我的构想是可行的。星儿的机敏，周文的稳妥，阿墨的胆识和行动力，他们三人构成了“夹竹桃”最初、也是最稳固的三角支架。

我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下并非扩张的好时机，宫门内部因上官浅即将到来而暗流涌动，宫尚角的视线也未必完全从我身上移开。“夹竹桃”需要的是沉淀和巩固。

我提笔，在一张普通的信笺上，用与周文约定的密码写下新的指令：“蛰伏待机，巩固现有，广结善缘，收集讯息，非急勿动。” 这指令将通过下次周文前来汇报账目时，经由隐秘途径传递出去。

“广结善缘，收集讯息”，是让星儿和周文利用“桃夭义诊”带来的好感度和接触面，不动声色地扩大信息收集网络，但绝不主动涉险。“非急勿动”，则是严令在得到我的明确指令前，不得采取任何可能暴露的行动。

写完指令，我吹干墨迹，将其小心藏好。窗外，月色清冷，洒在寂静的徵宫院落里。

我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药香的清凉空气。第一次主动卷入风波，并成功借助自身萌芽的势力影响了局面，这种感觉难以言喻。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开始在心底滋生。

我知道，这条路布满荆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至少在此刻，我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夹竹桃”的种子，已经在旧尘山谷的阴影里，悄然生根，并且度过了它第一次的风雨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