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江望舒觉得在客舍有些气闷,便信步走到了后山那处僻静的寒潭边。潭水幽深清澈,据说里面生有一种通体银白、不畏寒冷的银鱼,在阳光下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极为漂亮。
她撑着伞站在那里,伞是素白的,微微倾着,然而最动人心魄的,是她眉眼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气。眉毛是远山黛的颜色,带着天然柔和的弧度。眼睛尤其特别,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干净得不可思议。好像总隔着一层江南的烟雨,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人觉得她远在云端。鼻梁挺秀,下面是一张唇形姣好的嘴,唇色是极淡的粉,像初绽的樱花花瓣,天然带着一种柔润的光泽。

她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聂默洲。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鱼篓和一根自制的鱼竿,看到她也在这里,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又带着点手足无措的慌张。
聂默洲“团……江、江姑娘!”
他连忙站直身体,有些结巴地打招呼。
聂默洲“你、你也来这里看鱼吗?”
江望舒看到他这副憨直的样子,不由莞尔,点了点头。
她就那样静静地立着,周遭所有的喧嚣与色彩,仿佛都在这柔和淡雅的色调里沉淀下来,化作她身后一片模糊的背景。聂默洲只觉得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一丝浊气,便会惊扰了这凝聚了天地间清柔之气的造物。她美得惊人,却不带半分人间烟火气,只像一首来不及捕捉,便已消散在风里的绝句。
江姝·望舒“嗯,听说这里的银鱼很漂亮,想来碰碰运气。聂公子这是……要钓鱼?”
聂默洲“啊,是、是的。”
聂默洲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手中的鱼竿。
聂默洲“我、我试试看能不能钓到……江姑娘要是喜欢,我、我钓到了送你!”
他说这话时,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纯粹的、想要讨好她的赤诚。她一头乌黑丰茂的长发并未束起,只如流泉般随意地披散着,更衬得那张脸小小的,有种稚弱的精致。几缕发丝被微风拂到颊边,她便不经意地伸出指尖,轻轻将它们掠到耳后。那手腕的线条,细巧得仿佛一折就会断掉。

江望舒心中微暖。相比于师兄那种让她心慌意乱的热情,蓝砚辞那种清冷难测的关怀,聂默洲这种笨拙而真诚的接近,反而让她觉得轻松自在。她笑着摇了摇头。
江姝·望舒“不用了,聂公子,我只是来看看就好。你钓你的,不用管我。”
聂默洲“哦,好、好的。”
聂默洲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但还是在她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下,笨手笨脚地开始摆弄鱼竿和鱼饵。
江望舒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平静的潭面。阳光透过稀疏的林叶洒下,在幽深的潭水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她眼神有些放空,连日来的烦闷似乎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消散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她侧头看去,只见聂默洲不知何时挪到了离她更近一些的地方,手里还捧着几颗红艳艳的、像是刚洗过的野果。
聂默洲“江、江姑娘,”
他小心翼翼地将果子递过来,眼神像只害怕被拒绝的小动物。
他视线悄悄上移,越过纱衫宽大的云袖,终是见到了伞下的容颜。心头竟会无端地一紧,生出几分怯怯的、不敢逼视的感觉来。那并非一种逼人的、具有侵略性的美,反倒像江南三月,空气里浮动着水汽,那般潮润而迷蒙。她的皮肤是象牙白的,光洁得看不见一丝毛孔,仿佛上好的细瓷,泛着温软的暖玉光泽。脸部的线条干净而柔和,没有半分突兀的棱角。

聂默洲“这个……给你吃,不、不酸的,我尝过了。”
他的指尖还沾着清澈的潭水,野果在他掌心显得格外鲜嫩诱人。江望舒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伸手接过一颗,轻声道:
江姝·望舒“谢谢聂公子。”
果子入口,果然清甜多汁。她弯起眼睛,真心实意地赞道:
江姝·望舒“很好吃。”
聂默洲见她喜欢,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傻乎乎的笑容,比自己吃了还开心。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潭面,只是那眼角的余光,总是忍不住偷偷瞟向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个看着潭水出神,一个偷偷看着身边人。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野果的甜香,还有属于少年人青涩而纯净的情愫。忽然,潭面银光一闪!
江姝·望舒“呀!是银鱼!”
江望舒惊喜地低呼出声,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聂默洲的胳膊。
聂默洲身体猛地一僵,感受到她柔软的手掌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动弹不得,心跳如擂鼓,脸颊瞬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那清雅的莲香,让他头晕目眩。
江望舒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
江姝·望舒“抱歉,聂公子,我太激动了。”
聂默洲“没、没关系!”
聂默洲慌忙摆手,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慌乱。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然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
聂默洲“江、江姑娘你喜欢是吧?你等着!我、我一定给你钓一条最大的上来!”
说着,他重新拿起鱼竿,无比专注地盯着水面,那架势,仿佛不是在钓鱼,而是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江望舒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姝·望舒(“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心思纯净,待人真诚,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放松。”)
她不再打扰他“作战”,重新将目光投向潭面,期待着下一次银光闪现。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拂过脸颊。身边有一个笨拙却真诚的少年,正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而努力。这一刻,江望舒忽然觉得,那些缠绕在心头的烦恼,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沉重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聂默洲的耳根依旧通红,握着鱼竿的手心也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他偷偷侧过头,看着她在阳光下柔和美好的侧脸,看着她唇边那抹清浅的笑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欢喜。
聂默洲(“团子……”)
他不需要像苏驰远那样能言善辩,也不需要像蓝砚辞那样惊才绝艳。他只要能这样安静地待在她身边,能看到她的笑容,能偶尔得到她一个感谢的眼神,便已心满意足。
寒潭边,时光仿佛被拉长,流淌得缓慢。聂默洲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江望舒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咬一口清甜的野果,目光时而掠过波光粼粼的潭面,时而落在身边少年紧绷的侧脸上。
江姝·望舒“聂公子,你……其实不必如此客气的。”
聂默洲正屏息凝神,闻言猛地转过头,眼神有些茫然。
聂默洲“啊?”
江望舒看着他这副憨直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笑:
江姝·望舒“我是说,你总是‘江姑娘’、‘江姑娘’地叫我,听着怪生分的。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聂默洲“朋友?”
聂默洲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加速跳动起来。
聂默洲(“我、我和团子……是朋友了吗?”)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让他一时有些晕乎乎的。
聂默洲“真、真的吗?”
他激动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脸颊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聂默洲“我、我真的可以……可以和江姑娘做朋友吗?”
江姝·望舒“当然可以。”
江望舒肯定地点点头,语气真诚,道:
江姝·望舒“而且,既是朋友,称呼也不必如此拘礼了。”
她偏着头想了想,眼眸清澈地望着他。
江姝·望舒“我叫你‘默洲’,可好?”
默洲……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与亲昵,轻轻敲打在聂默洲的心尖上。他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烘烘、轻飘飘的,仿佛要羽化登仙一般。
聂默洲“好、好!当然好!”
他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得差点把鱼竿扔进潭里。默洲……她叫他默洲!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看着他欣喜若狂、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模样,江望舒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觉得,让这个单纯的少年开心起来,似乎是一件很容易,也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聂默洲“那……那我……”
聂默洲激动过后,又开始为称呼犯难了。他挠了挠头,试探性地、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低声问道:
聂默洲“我、我可以叫你……‘江江’吗?”
问完这句话,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会唐突了她。
江姝·望舒“江江?”
江望舒微微一怔。这个称呼……很新奇。在云梦泽,阿爹阿娘阿姐通常叫她“望舒”,兄长叫她“舒舒”,同门师兄弟大多称呼她“小师妹”或“江师妹”,苏驰远则总是没大没小地叫她“小望舒”。还从未有人,用这样叠字的方式,带着点笨拙的亲昵叫她。
她看着聂默洲那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期待,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她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声音清越:
江姝·望舒“好。”
一个字,如同天籁。聂默洲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那笑容灿烂得几乎要盖过天边的夕阳。他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反复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江江,江江!
聂默洲“江江!”
他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雀跃和满足。
江姝·望舒“嗯。”
江望舒再次应道,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快乐,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她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简单、真诚的朋友,似乎也很不错。
聂默洲“江江,你看!”
聂默洲像是想起了什么,献宝似的指着水面。
聂默洲“银鱼!又来了!你等着,我这次一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鱼线猛地一沉!
聂默洲“上钩了!”
聂默洲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线。或许是因为心情激荡,动作有些慌乱,那鱼儿在水中奋力挣扎,眼看就要脱钩。
江姝·望舒“小心!”
江望舒下意识地出声提醒。聂默洲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凭借着不错的手感,终于,一条巴掌大小、通体银白、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鳞光的鱼儿被他提出了水面!
聂默洲“钓到了!江江!我钓到了!”
他兴奋地提着还在摆尾的银鱼,跑到江望舒面前,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和自豪。
阳光洒在他汗湿的额角和灿烂的笑容上,也洒在那条美丽的银鱼上。江望舒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少年那毫无阴霾的、因她而起的快乐,心中一片柔软。
江姝·望舒“嗯,默洲真厉害。”
她笑着夸赞道,语气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寒潭边,少年提着银鱼,笑容灿烂;少女坐在石上,眉眼弯弯。
晨钟悠扬,昆仑虚的学堂内再次坐满了潜心向学的弟子。今日由蓝启明亲自讲授《灵力本源与周天运转》,内容艰深晦涩,堂下弟子大多凝神静听,不敢有丝毫懈怠。
江望舒端坐于前排,面前铺着雪浪笺,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按压着书页边缘,听得极为专注。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跃,神情肃穆而认真。
蓝砚辞坐在她斜后方不远的位置,目光偶尔会掠过她挺直的脊背和偶尔因思索而微蹙的眉心,随即又迅速收回,落在自己面前的书卷上,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蓝启明“故而,灵力生于心,发于意,行于脉,周天循环,生生不息……”
蓝启明声音洪亮,引经据典。
讲到关键处,他忽然停顿,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沉声问道:
蓝启明“然,若遇灵力滞涩,郁结于‘膻中’穴,当以何法疏导最为稳妥?”
堂内一片寂静,弟子们纷纷低头思索,或翻动书卷,或与同伴低声交换意见。
金禹时“先生。”
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金禹时站起身,姿态从容,引用了《金氏丹术概要》中的一段论述。
金禹时“晚辈以为,当以温和药力徐徐化之,辅以金针渡穴,引导灵力归于正途,方为上策。”
他的回答严谨工整,符合鎏金台一贯的精巧风格。蓝启明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其他人。
苏驰远懒洋洋地举起手,不等蓝启明点名便开口道:
苏野·驰远“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既是郁结,当以更强横的灵力直接冲开便是!堵不如疏,一力降十会!”
他的方法简单粗暴,带着云梦泽特有的、近乎野性的生命力,引得一些弟子暗自点头,却也引来不少蹙眉。
蓝启明“胡闹!”
蓝启明斥责了一句,但眼中并无多少怒意,反而带着探究。
蓝启明“强横灵力若掌控不当,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此法过于凶险!”
苏驰远撇撇嘴,不服气地坐下了,目光却瞟向江望舒,见她正凝神思索,并未看自己,不由得有些失落。
蓝启明“江望舒。”
蓝启明点了她的名。
蓝启明“你有何见解?”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抹黄色的身影上。江望舒缓缓站起身,先是对蓝启明和金禹时分别行了一礼,然后才清晰地说道:

江姝·望舒“回先生,金公子之法稳妥,师兄之言亦有其理。”
江姝·望舒“然晚辈以为,灵力郁结,成因各异。若因外力冲击所致,或可考虑师兄所言,但需辅以固本培元之法,护住心脉;若因心绪不宁、内息紊乱所致,则当以宁心静气为先,如《云梦心法》中所载‘莲息诀’,调和内息,再图疏导,或比强行冲关更为妥当。至于金针药石,可视具体情况辅佐之。”
她并未否定任何一人的观点,而是综合考量,提出了更具包容性和针对性的思路,既展现了扎实的根基,又体现了灵活的思维。
堂内响起一阵细微的赞叹声。连金禹时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讶异与欣赏。
蓝砚辞看着她侃侃而谈的侧影,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放松,唇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蓝启明“善!”
蓝启明抚须点头,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蓝启明“不偏不倚,具体析之,方是治学之道。望舒,坐下吧。”
江望舒依言坐下,感受到来自各方或钦佩、或复杂、或爱慕的目光,她神色平静,并无骄矜之色,只是继续专注地听着讲学。
坐在后排的聂默洲看着前方那光芒四射的少女,听着她条理清晰的回答,心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江曜辞说:
聂默洲“江兄,江……江江真厉害!”
他差点习惯性地叫出“江姑娘”,幸好及时改口。江曜辞看着舒舒的背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但听到聂默洲那声自然而亲昵的“江江”时,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丝微妙的不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而苏驰远则趁着蓝启明转身书写的间隙,飞快地扔了一个小纸团到江望舒的案上。
江望舒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简笔小人正用力捶打另一个小人的胸口,旁边写着:
苏野·驰远[“小望舒说得对!都怪那‘膻中穴’不听话,该打!”]
后面还跟着一个龇牙咧嘴的鬼脸。她忍不住扶额,无奈地笑了笑,将纸团收起,没有理会。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金珩屿默默看在眼里。他看着江望舒与金禹时的对答,看着她与苏驰远无声的互动,看着她与蓝砚辞之间那难以言喻的默契,再想到她那日对自己说的“朋友”,心中五味杂陈。他低下头,在书页的空白处,无意识地写下了三个字——“江望舒”,笔触轻柔,带着无人能懂的眷恋。
一堂课,在思想的碰撞与无声的情感暗流中度过。当蓝启明宣布下课时,众人皆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江望舒正收拾书具,蓝砚辞已走到她身边,声音平淡无波:
蓝玦·砚辞“阿舒方才所言‘莲息诀’,与蓝氏‘清心音’或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有闲暇,可往藏书阁一观《音律通玄》下卷。”
这是他难得的主动邀约。江望舒眼眸一亮,正要答应,苏驰远已经挤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被她迅速躲开,他笑嘻嘻地对蓝砚辞说:
苏野·驰远“不劳蓝二公子费心啦!我们小望舒待会儿要跟我去后山抓蛐蛐儿!是吧,小望舒?”
江姝·望舒(“……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去抓蛐蛐儿了?!”)
江曜辞也走了过来,无视了苏驰远,对江望舒道:
江恒·曜辞“望舒,昨日那套剑法我尚有不明,随我来,我演示给你看。”
一时间,江望舒竟被三人无形中围住。她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学堂之争虽已结束,但这围绕着她而生的、无声的“战场”,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学堂外的回廊下,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江姝·望舒(“为难死我了。”)
江望舒被蓝砚辞、苏驰远和江曜辞三人无形中围在中间,仿佛置身于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三个男子的目光,或清冷,或炽热,或关切,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蓝砚辞的邀约关乎修行进益,合乎情理;苏驰远的“抓蛐蛐”虽是胡闹,却是他一贯的亲近方式;兄长的剑法指点更是义不容辞。
江望舒一时语塞,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在三人之间游移,竟不知该如何抉择。拒绝谁似乎都不太妥当,他们都于她而言是重要的人。她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眉宇间染上为难的窘迫。
江姝·望舒(“怎么办呐。”)
苏驰远见她犹豫,心中不爽,挑眉看向蓝砚辞,语气带着惯有的挑衅:
苏野·驰远“蓝二公子,你们蓝氏规矩多,藏书阁更是肃穆之地,小望舒刚上完课,正需要放松,还是跟我们去找点乐子比较好,对吧,小望舒?”
他说着,又想去拉江望舒的手腕。江曜辞一步上前,格开了苏驰远的手,脸色微沉:
江恒·曜辞“苏驰远,注意场合!剑法要紧,岂能因玩乐荒废?”
他虽是对苏驰远说话,目光却也不经意地扫过蓝砚辞,带着兄长特有的、不容外人过度靠近的维护。
蓝砚辞神色未变,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那双浅琉璃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江望舒,没有催促,也没有退让,仿佛在等待她的选择。这种无声的压力,反而更让人难以招架。
江姝·望舒(“天呐!”)
就在这僵持不下、江望舒倍感为难之际,一个带着疏离的声音插了进来:
金禹时“几位,何事在此争执?”
众人回头,只见金禹时不知何时也走出了学堂,正站在不远处,面带些许疑惑地看着他们。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那紧绷的三角对峙。
江望舒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几乎是下意识地,趁着几人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快步走到了金禹时身边,微微舒了一口气。
江姝·望舒(“金禹时,你简直来的太是时候了!”)
她的这个举动,让另外三个男子的脸色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苏驰远眼神一暗,不满地撇了撇嘴。江曜辞眉头微蹙,看着舒舒走向另一个男子,心中滋味复杂。蓝砚辞的目光在江望舒与金禹时之间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金禹时显然也没料到江望舒会突然走到自己身边,他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矜贵从容的模样。他看得出眼前的局面,也看出了江望舒的为难。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或许是看在江不离面子上的维护,他顺势对江望舒开口道:
金禹时“江二姑娘,方才课上关于‘膻中’穴疏导,尚有一处细节,想与姑娘探讨一二,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被驳斥的理由。江望舒立刻点头,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感激:
江姝·望舒“自然可以,金公子请。”
她甚至没有再看那三人一眼,便跟着金禹时,朝着与藏书阁、后山、练武场都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一处较为开阔的亭台走去。
江姝·望舒(“终于解决了……”)
留下身后神色各异的三人。苏驰远气得跺了跺脚,低声骂了句:
苏野·驰远“这个金孔雀,凑什么热闹!”
江曜辞看着舒舒与金禹时并肩离去的背影,嘴唇紧抿,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蓝砚辞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望着那抹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许久,才默然转身,独自走向藏书阁的方向,背影清冷孤寂。
亭台处,清风拂面。
金禹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江望舒。他其实并无什么细节要探讨,方才不过是为她解围的托词。此刻看着她微微低垂着头,日光在她细腻的脖颈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想起她方才在堂上侃侃而谈、光芒四射的模样,再对比此刻她因人情困扰而露出的些许无措,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复杂的感慨。
这位云梦明珠,确实名不虚传。不仅天赋绝伦,容貌倾城,难得的是心性通透,处事有度。只可惜……
他收敛心神,语气平和地开口:
金禹时“江二姑娘,方才之事,不必挂怀。”
江望舒抬起头,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从容。她对着金禹时,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清越却带着清晰的疏离,道:
江姝·望舒“方才,多谢金公子出言解围。”
金禹时摆了摆手:
金禹时“举手之劳。”
然而,江望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愣住。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逾越的界限:
江姝·望舒“金公子相助之情,望舒铭记于心。只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江姝·望舒“金公子是家姐的未婚夫,是阿姐放在心上的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玉石相击,清脆而决绝:
江姝·望舒“阿姐喜欢的,珍视的,我这个做妹妹的,绝不会沾染分毫。”
江姝·望舒“今日多谢公子,告辞。”
说完,她再次微微一礼,不再给金禹时任何说话的机会,便转身离去。黄色的衣裙在风中划过一个干脆利落的弧度,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金禹时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耳边还回响着她那番清晰无比、划清界限的话语。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点未曾明言的欣赏和或许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靠近心思,在她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言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连同所有可能产生的暧昧与麻烦,一并推离了她的世界。
金禹时(“因为江不离吧……”)
阳光依旧温暖,亭台依旧安静。金禹时却觉得,方才那片刻的靠近,仿佛只是一场错觉。那位云梦明珠,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姐姐可能拥有的幸福,也守护着她自己不容混淆的界限。
江望舒那番清晰决绝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金禹时心中漾开了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他独自在亭中伫立良久。
金禹时(“江望舒……江不离……”)
他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江望舒离去的方向,眼中之前的些许波澜已然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敬佩有之,惋惜有之,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