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的老城区,像一块被水泡发的海绵,挤挤挨挨地塞满了低矮的楼房和狭窄的巷子。
这里是崧岳集团的“自留地”,警灯很少照进来,阳光也仿佛吝啬于穿透层层叠叠的屋檐。
幸曜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叼着根烟,靠在“好运来”麻将馆的门框上,眼神懒散地扫过巷子里来往的人。
三天了,他以“三哥”的身份出现在这片灰色地带,按照林局给的线索,联系上了一个叫“老鼠”的中间人。
老鼠是崧岳集团外围的小喽啰,贪财,胆小,却能接触到集团的边缘业务。
烟抽到一半,一辆破旧的摩托车“突突”地停在巷口,骑车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正是老鼠。
“三、三哥,你可算来了。”老鼠搓着手,眼神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
“峰哥那边回话了,说想见你一面。”
幸曜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带着点道上人的倨傲:“胥峰?他倒是架子大。”
“哎哟三哥,您是不知道。”老鼠凑近了些,哈着腰。
“峰哥现在是集团里的红人,‘幻星’的生意就是他一手管着的,脾气暴得很,您待会儿见了他,可得多担待点。”
幸曜“嗤”了一声,没接话,跟着老鼠往巷子深处走。
越往里走,空气里的味道越复杂。有劣质饭菜的香味,有垃圾的腐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水果糖,又带着点化学品的刺鼻。
是“幻星”。幸曜的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穿过两条更窄的巷子,来到一栋废弃的居民楼下。楼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手臂上纹着狰狞的图案,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看到老鼠,其中一个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路。
“跟我来。”老鼠带着幸曜上了二楼,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二楼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酒气,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打牌,看到幸曜,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
最里面的房间门开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烟,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啪嗒”一声弹出刀刃,又“啪嗒”一声收回。
正是胥峰。
他抬头,三角眼眯了眯,上下打量着幸曜,眼神里满是审视和不屑:“你就是那个‘三哥’?”
幸曜没动,就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迎上去:“是。”
“听说你有渠道?”胥峰吐了个烟圈。
“能把货运到E国那边?”
“只要价钱合适,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幸曜的语气不卑不亢。
“但我只做‘好货’。”
“好货?”胥峰笑了,笑得有些阴狠。
“我这里的货,就是最好的。”他拍了拍手,旁边一个小弟立刻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胥峰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十片彩色的糖片,正是“幻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尝尝?”胥峰拿起一片,朝幸曜递过去,眼神里带着试探。
空气瞬间凝固。周围打牌的人都停了下来,目光聚焦在幸曜手上。
幸曜知道,这是第一关。接,就是承认自己吸毒,符合“毒贩”的身份;不接,就是不给胥峰面子,任务可能就此夭折。
他盯着胥峰手里的糖片,那彩色的糖衣下,是十七条年轻的生命,是十七个破碎的家庭。
几秒钟的沉默,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幸曜忽然笑了,伸手,却不是去接糖片,而是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胥峰:“峰哥,道上混的,都知道我‘三哥’只认钱,不认粉。这玩意儿,碰了容易坏脑子,耽误做生意。”
他的手指稳定,眼神坦然,没有丝毫闪躲。
胥峰的脸色沉了沉,盯着幸曜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大笑起来:“有意思!行,是个干大事的样子!”他把糖片扔回盒子里。
“想跟我合作,可以。但崧岳的规矩,得先亮‘诚意’。”
幸曜挑眉:“峰哥想怎么看?”
“明晚八点,城西废弃仓库。”胥峰站起身,走到幸曜面前,两人身高相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
“带足‘诚意’来。别耍花样,在明州,还没人能跟崧岳耍花样。”
幸曜看着胥峰眼底的狠戾,点了点头:“没问题。”
转身离开居民楼时,背后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走到巷口,老鼠凑上来:“三哥,您刚才可真敢说,峰哥那脾气……”
“做生意,讲究的是互信。”幸曜打断他,语气淡漠。
“他要是连这点都不懂,也走不到今天。”
他抬头看了看天,明州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乌云却依旧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西废弃仓库。幸曜知道,那绝不会是一场简单的会面。胥峰的试探,崧岳的门槛,才刚刚开始。
他摸了摸口袋里做过特殊处理的微型通讯器,那里藏着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林局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活着回来。”
活着,并且完成任务。
幸曜掐灭烟头,转身汇入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他的身影很快被老城区的灰败吞噬,只剩下那袋藏在卷宗深处的糖纸,在记忆里闪着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