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废弃仓库像一头蛰伏的怪兽,匍匐在夜色里。
幸曜提前半小时到了,站在仓库对面的矮墙后,借着月光观察四周。
三辆没有牌照的车停在仓库门口,轮胎碾过碎石子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几个黑影在仓库门口来回踱步,手里的电筒光束扫来扫去,像猎食者的眼睛。
他摸了摸怀里的黑色布袋,里面是二十万现金——这是林局批下来的“诚意”。
钱是真的,目的却是假的。
他的任务从来不是交易,而是渗透。
“三哥,这边。”
老鼠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来,带着明显的紧张。
幸曜整了整衣领,走过去。仓库大门被拉开一条缝,一股混杂着铁锈和霉味的冷风灌出来,吹得他脖颈发凉。
里面比想象中更暗,只有几盏临时拉起来的灯泡悬在半空,光线昏黄摇曳,勉强照亮一片狼藉的地面——散落的木板、生锈的钢筋、堆积如山的废弃纸箱。
胥峰坐在最里面的一个铁架子上,身边围着七八个精壮的汉子,每个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拿着家伙,钢管、砍刀,甚至有个人腰上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枪。
“钱带来了?”
胥峰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不耐烦的调子。
幸曜把布袋扔过去,布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十万,诚意够吗?”
一个小弟上前打开布袋,里面的现金露出一角,崭新的钞票在昏暗中闪着光。
胥峰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三哥果然爽快。”
他打了个手势,两个小弟抬着一个箱子走过来,放在幸曜面前。
“这里是五十斤‘幻星’,纯度顶尖,你先拿去试试水。”
幸曜弯腰,刚要打开箱子,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砰!”
大门被猛地踹开,十几个手持钢管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吼道:“胥峰!你他妈敢抢老子的地盘!”
是另一伙盘踞在城西的小帮派,跟崧岳一直有摩擦。
胥峰脸色骤变,从铁架子上跳下来:“王秃子!你找死!”
瞬间,仓库里乱成一团。
喊骂声、打斗声、钢管撞击的闷响、玻璃破碎的脆响混杂在一起,灯泡被打碎了几个,光线更加昏暗,只剩下晃动的人影和飞溅的火星。
幸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靠在铁架上,冷眼旁观。这种黑吃黑的戏码,在道上并不少见,他需要做的是保持“三哥”的身份,不卷入,也不暴露。
混乱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推搡着撞到他身上。幸曜伸手扶住对方,触感是单薄的肩膀,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骨骼的形状。
是个少年。
借着偶尔闪过的光线,幸曜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照片上那个少年,胥崧。
他此刻的样子比照片上更狼狈,额角磕破了,渗出血来,顺着脸颊往下淌。身上的白T恤被撕开一道口子,沾满了灰尘。几个胥峰的手下正围着他,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要不是你送错了货,王秃子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交易!”
“废物就是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峰哥说了,等收拾完外面的,就轮到你!”
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抬脚就要踹过去。
幸曜眉头微蹙。他不是圣母,但也见不得无关人等在眼前被欺凌,更重要的是,这是胥岳的小儿子,林局说的“可能的突破口”。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伸手拦住了那只踹过来的脚,手腕一拧。
“啊!”
那人痛呼一声,被拧得踉跄着后退几步。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胥崧。
幸曜没看他们,只是盯着胥崧,语气平淡:“站我后面。”
胥崧似乎没反应过来,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有惊讶,有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血珠从他额角滑落,滴在睫毛上,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清亮。
“听不懂人话?”
幸曜又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胥崧这才慢吞吞地往他身后挪了挪,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小兽。
刚才被拧的那个汉子反应过来,怒喝道:“你他妈谁啊?敢管崧岳的事!”
说着挥拳就朝幸曜打来。
幸曜侧身避开,同时手肘击中对方肋骨。又是一声痛呼,那人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这几下干净利落,让周围打斗的人都停了一瞬,看向幸曜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都给我住手!”
胥峰吼道,他刚放倒两个王秃子的人,脸上带着伤。
“先解决外面的杂碎!”
打斗再次爆发,没人再敢招惹幸曜这边。
幸曜靠着铁架,不动如山。胥崧就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幸曜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带着探究,像在试图穿透他的牛仔夹克,看清里面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王秃子的人渐渐不支,骂骂咧咧地跑了。仓库里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几个受伤的人,呻吟不止。
胥峰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胥崧:“还愣着干什么?滚!”
胥崧没动,眼睛依旧盯着幸曜的背影。
“听到没有!滚!”
胥峰一脚踹在旁边的铁桶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胥崧这才像是被惊醒,低下头,转身默默地往外走。经过幸曜身边时,他停顿了半秒,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仓库的阴影里。
幸曜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刚才扶住他时,似乎碰到了他颈间的东西——硬硬的,小小的,应该就是照片上那条项链的吊坠。
“三哥,刚才谢了。”
胥峰走过来,语气缓和了些,脸上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让你见笑了。”
幸曜收回目光,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生意要紧。货,我带走了。”
他弯腰抱起地上的箱子,转身往外走。经过仓库门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站着一个人影,是胥崧。
少年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又似乎只是在发抖。颈间的银色项链在微弱的光线下,闪了一下,像一颗快要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