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星”的样品送回技术科三天后,林岚传来消息: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核心成分是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纯度高达80%,混合了多种色素和香精,伪装成水果糖的样子,迷惑性极强。
“能追溯到原料来源吗?”
幸曜躲在出租屋的卫生间里,用加密通讯器低声问。
“甲基苯丙胺的前体是麻黄素,常见来源是麻黄草。”
林岚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
“我们查了明州周边的麻黄草种植和销售记录,有很大一块缺口,应该是被崧岳集团通过非法渠道弄走了。但具体的提炼地点,还没找到。”
幸曜想起仓库里那个瘦小的身影。
胥崧,胥峰负责的“幻星”业务,他送错货导致交易被袭……这中间一定有关联。
“林局,我需要再接触一下胥崧。”他说。
“行,小心点。”林岚叮嘱。
“他毕竟是胥岳的儿子,立场不明。”
挂了通讯器,幸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三天没刮胡子,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神刻意练得沉郁,倒真有几分道上混的戾气。
这是“三哥”该有的样子,不是警察幸曜。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接近胥崧。
傍晚,幸曜开车绕到崧岳集团旗下的一家物流公司附近。这是他从老鼠那里套来的消息——胥崧名义上在物流公司打杂,实际上经常被胥峰派去跑腿。
果然,等了不到半小时,就看到胥崧从物流公司里走出来。
他换了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幸曜发动汽车,缓缓跟上去。
胥崧没有打车,只是沿着路边慢慢走,脚步有些踉跄,像是没什么力气。他走的路线很偏,渐渐远离了市区的喧嚣,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
幸曜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下车步行跟上。
越往前走,空气里的味道越奇怪,除了尘土味,还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类似中药混合化学品的味道,很淡,但幸曜的鼻子对这种气味很敏感——跟“幻星”样品上残留的底味有些相似。
胥崧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然后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土路。路的尽头,隐约能看到几座破败的砖窑,烟囱歪斜地立着,像是巨人的骨架。
就是这里了。
幸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有贸然跟上去,而是在路边的树后藏了起来。没过多久,就看到胥崧从砖窑里走出来,手里的帆布包空了,脚步却似乎更沉重了。
他低着头往回走,走到岔路口时,突然停住了。
“出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
幸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少年这么敏锐。他从树后走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随意。
胥崧转过身,抬起头,帽子滑落下来,露出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额角的伤口结痂了,呈暗红色,衬得那双眼睛更加黑白分明。
“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问,语气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路过。”
幸曜扯了个谎,目光落在远处的砖窑上。
“那地方是干嘛的?看起来挺荒凉的。”
胥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跟你二哥做了笔生意。”
幸曜换了个话题,语气像是在闲聊。
“他那‘糖’不错,就是不知道在哪做的,工艺挺特别的。”
提到“糖”,胥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不知道。”
“不知道?”
幸曜笑了笑,走近一步。
“仓库那天,他们说你送错了货。你送的,就是去那砖窑的吧?”
胥崧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你……”
“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
幸曜摊了摊手,语气诚恳。
“我是想跟你二哥长期合作,但他那人,你也知道,防人跟防贼似的。我听说你在集团里……好像不太受重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胥崧的反应。少年的嘴唇抿紧了,手指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我倒是觉得,你比你二哥靠谱。”幸曜继续说。
“如果我们能私下合作,你提供稳定的货源,我负责渠道,赚的钱……我们五五分。”
“合作?”
胥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你不怕我告诉我爸?”
“你不会。”幸曜笃定地说。
“因为你也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在胥家站稳脚跟的机会。你二哥能给你的,我能给你更多。”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胥崧的软肋。他沉默了,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风吹过土路,卷起一阵尘土,迷了人的眼。
过了很久,久到幸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胥崧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真的想知道?”他问。
幸曜点头。
胥崧往砖窑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风听去:“那里以前是烧砖的,早就废了。我二哥把它改成了作坊,用麻黄草提炼东西,具体怎么弄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要煮很久,气味很大,所以才选在这偏僻的地方。”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提炼出来的东西是白色的粉,后来加了料,就是那些色素和香精,才变成彩色的糖片,闻着有水果香,小孩子才会上当。”
这些信息,跟技术科的分析完全吻合。幸曜强压下心头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麻黄草哪来的?”
胥崧却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每次都是别人把货送到物流公司,我只负责把东西送到砖窑。”
他看着幸曜,眼神里带着点试探。
“这些够吗?‘三哥’?”
幸曜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少年眼底的东西——有不甘,有挣扎,还有一丝微弱的、对“不同”的渴望。就像他颈间那条若隐若现的项链,即使蒙尘,也依然藏着星光。
“够了。”幸曜说。
“合作的事,你考虑一下。想通了,到‘好运来’麻将馆找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走出很远,他才敢回头看一眼。胥崧还站在原地,背对着砖窑,颈间的银色项链在夕阳下,闪了一下,又一下。
幸曜握紧了拳头。
第一步,成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座废弃的砖窑里,藏着的不仅是毒品的秘密,或许还有一个少年无法言说的挣扎。
而他,必须在黑暗中,找到那条通往光明的路——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也或许,为了那个还没彻底沉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