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驶进分局大院时，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大半，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灰色的办公楼上，却没给这桩离奇的命案带来半分暖意。
车子刚停稳，杜城便推开车门大步走向办公楼，黑色冲锋衣的衣角在风里扬起，眼底的红血丝经过一路颠簸，显得愈发明显。
分局大厅里，值班民警正低头整理文件，见杜城一行人进来，连忙起身点头示意，空气中弥漫着打印机工作的油墨味和淡淡的咖啡香，与案发现场的霉味形成了鲜明对比，却丝毫没能缓解众人紧绷的神经。
各项工作如同上了发条的齿轮，迅速运转起来。
审讯室设在办公楼二层西侧，房间不大，墙壁是单调的浅灰色，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方形的金属桌，桌子两侧各放着三把椅子。
房主刘老六坐在桌子一侧，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头发花白且有些凌乱，双手紧紧攥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民警，又飞快地低下头，喉咙里还不时发出几声干涩的吞咽声，显然还没从早上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警察同志，我真没骗你们，” 刘老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尽管审讯室里开着空调，他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马国良就是个老实巴交的收破烂的，平时除了跟我交房租，基本不怎么跟人来往。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骑着那辆破三轮车出去转悠，晚上天黑透了才回来，有时候回来晚了，还会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个馒头当晚饭。房租从来都是按时交，一分钱都不拖欠，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出这种事…… 这真是飞来横祸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惋惜，还轻轻叹了口气。
老闫一边记录，一边追问：“那你最近有没有发现马国良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他，或者他的情绪、行为有没有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刘老六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异常？没发现啊。前几天我路过他楼下，还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当时还笑着跟我说，最近收的废品不多，赚不了几个钱。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也没见有陌生人来找他。他那房子里堆的全是废品，估计也没人愿意去。”
与此同时，蒋峰带着几名同事正在对城中村周边的邻居进行走访。
他们先来到了离马国良住处最近的一家小卖部，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正坐在柜台后嗑瓜子。
听说他们是来调查马国良的案子，大妈连忙放下手里的瓜子，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国良？就是那个收破烂的老头？他死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大妈忍不住感叹：“真是可惜了，他人挺好的，就是不爱说话。每次来我这儿买东西，都是挑最便宜的馒头或者方便面，买完就走，很少跟人闲聊。也没见他跟谁红过脸、吵过架，怎么就出事了呢？”
随后，他们又走访了其他几位邻居，得到的反馈基本一致。住在马国良隔壁的张大爷说：“马国良在这儿住了大半年了，我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他骑着三轮车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车上要么堆着一堆废品，要么就是空的。他平时除了收废品，基本不出门，也没见有亲戚朋友来找他。有时候我跟他搭话，他也就嗯啊两声，不爱多说一句，性格是挺孤僻的，但绝对是个老实人，没跟人结过仇。”
蒋峰将走访得到的信息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随后回到分局，径直走向刑侦科办公室。
此时，李晗正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和银行流水。
见杜城和蒋峰进来，她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眼神里带着几分兴奋：“城队，我这边有初步结果了！”
杜城走过去，俯身看向电脑屏幕：“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马国良的手机通讯记录很简单，” 李晗指着屏幕上的通话列表，“我查了他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基本都是和市区里几家废品收购站的老板，还有一些零散卖家的联系，没有陌生的可疑号码。银行流水也很干净，每个月的收入都是小额的现金存款，支出主要是房租、生活费和三轮车的维修费，没有大额的收支，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收废品老人的正常流水。”
她顿了顿，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调出一段监控视频：“但是，你们看这个。这是案发前一天下午四点多，在城西古玩市场后街的监控拍到的，画面有点模糊，但能看清是马国良。”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屏幕上。
视频里，马国良那辆熟悉的蓝色三轮车停在古玩市场后街一个偏僻的角落，车身周围堆满了一些废旧纸箱。
马国良站在三轮车旁，正和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交谈着什么。那个男人背对着监控镜头，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一截脖子。
交谈了大概两分钟后，马国良弯腰从三轮车的车厢里拿出了一个用深色粗布包着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不大，也就巴掌大小，马国良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灰夹克男人。
灰夹克男人接过布包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数了几张递给马国良。马国良接过钞票，快速塞进了口袋，随后左右张望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紧张，接着便骑上三轮车，匆匆离开了。
整个交易过程不到五分钟，显得十分隐秘。
“他们在交易什么？” 杜城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那个布包，眉头紧锁，“布包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不大，不像是普通的废品。”
“确实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李晗将画面放大，但因为监控角度和距离的问题，布包的细节还是很模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普通废品。你看马国良递东西的时候，动作很小心，而且交易完成后，他还特意左右张望，显得很紧张，像是怕被人看见。如果只是普通的废品交易，他没必要这么谨慎。”
蒋峰凑过来，盯着屏幕上的灰夹克男人：“这个男人的身份能查到吗？监控有没有拍到他的正脸，或者他离开后的去向？”
“目前还没有，” 李晗摇了摇头，“这条后街只有这一个监控，而且角度不太好，只能拍到他们交易的侧面。我已经让技术队的同事去调取古玩市场周边其他路口的监控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灰夹克男人的行动轨迹，还有他的正脸。”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沈翊。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随意套了件自己的深色外套，脸色依旧苍白，左手还不太自然地垂在身侧。他显然是自己从医院过来的，气息有些不稳。
杜城一抬眼，眉头立刻锁紧，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和担忧：“沈翊！你怎么跑出来了？医生同意你出院了？”
沈翊靠在门框上，微微喘了口气，目光却直接投向电脑屏幕：“我……感觉好多了。在病房里躺着，脑子里全是案子的事，静不下来。杜城，监控里那个布包……能再放一遍吗？尤其是马国良递过去的那一瞬间。”
杜城看着他倔强的样子，知道劝不动，只好示意李晗重放视频。
沈翊走近几步，专注地盯着屏幕，特别是马国良双手捧着布包的动作和布包隐约显露的轮廓。
视频播放完毕，办公室里短暂沉默。沈翊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布包里的东西，形状似乎不太规则，但有一个角……有点尖锐感。马国良递过去的动作，不是随便一塞，而是‘捧’，带着一种……敬畏？或者说是小心翼翼，怕磕碰。”
他转向杜城，“杜城，结合那个眼部点黑的陶俑，我有个猜测。有没有可能，马国良交易的不是普通古玩，而是某些……带有特定民俗或宗教含义的‘法器’或‘厌胜之物’？这类东西在某些圈子里，价值不在于材质，而在于其被赋予的‘功能’。交易时需要格外谨慎，甚至有些禁忌。”
“厌胜之物？” 蒋峰有些诧异，“沈老师，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那种用来诅咒或者辟邪的东西？”
“有可能。” 沈翊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马国良的死因，或许就不仅仅是谋财害命那么简单。他可能无意中触犯了某种禁忌，或者，他交易的对象，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买家。”
这个推测让办公室的气氛更加凝重。
杜城看着沈翊额角渗出的细汗和略显摇晃的身形，知道他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担忧和继续讨论的冲动，做出了决定。
“好了，案情讨论先到这里。沈翊，你必须立刻回医院。” 杜城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扶住沈翊没受伤的右臂，“李晗，按刚才的思路，重点排查古玩市场周边监控，特别是那些经营民俗用品、古籍或者神秘学相关物品的店铺。蒋峰，联系专家时，把‘厌胜物’、‘民俗法器’的可能性也加进去。”
交代完，杜城半扶半搀地把沈翊带出了办公室，走向停车场。
一路上，杜城紧抿着唇，直到把沈翊稳妥地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他才沉声开口，目光严肃地盯着沈翊：“沈翊，我理解你想尽快破案的心情。但破案的前提是你得有个好身体。这次是侥幸，下次再敢这样私自跑出来，我就让护士长把你的病房门锁上。听到没有？不能再有下次！”
沈翊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低声应道：“知道了，杜城 。下次……不会了。”
杜城看着他疲惫的样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发动了汽车，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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