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市场监控录像的排查取得了关键性突破，却也将调查引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李晗熬红了双眼，终于从海量的公共监控视频中，拼接出了那个灰夹克男人离开市场后的行动轨迹。
“城队，他反侦察意识很强，”李晗指着屏幕上几个跳跃的监控片段。
“你看，他先坐公交车在城北老城区绕了几站，然后突然在一个没有监控的路口下车，步行穿过两个菜市场，最后换乘了另一路公交车。我们也是通过交叉比对，才最终锁定他消失在这片区域——”
李晗将地图放大，屏幕上映出一片被红色标记圈出的、错综复杂的街巷。
“城北的‘三岔胡同’待改造区，那里监控覆盖率极低，流动人口密集，很多都是无主的老房子，排查难度非常大。”
杜城盯着那片如同迷宫般的灰色区域，眉头紧锁。这家伙像个幽灵，刻意抹去了自己的踪迹。他选择这片区域作为终点，是早有预谋的藏身点，还是另有目的？
与此同时，市博物馆那位专攻先秦考古的退休老专家周教授，在仔细鉴定了陶俑的高清照片和初步检测报告后，给出了更为具体的意见，其中一点与沈翊的直觉不谋而合。
“杜队长，这尊陶俑，从它的土沁、烧制工艺，特别是面部这种模糊处理和眼部点睛的手法来看，非常符合我们本地历史上那个短暂的‘弋国’的民间丧葬习俗。”
周教授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弋国遗存稀少，这类陶俑学术价值很高，但市场上识货的人不多，经济价值反而不大。不过，最关键的是，这种士兵造型的陶俑，在我们已发现的零星弋国平民墓葬中，通常是成组出现的，一般是四尊或六尊，被称为‘阴兵’，象征性地守卫在墓主四周，寓意驱邪护灵，很少会单独流传下来。”
“成组出现？守卫？”杜城的心猛地一跳，沈翊关于“序列”和“方位”的推论瞬间在他脑中变得清晰起来，“周教授，您的意思是，这些陶俑的摆放，可能有某种规矩或指向？”
“可以这么理解。”周教授肯定道，“虽然缺乏完整的考古证据，但从有限的发现来看，这些陶俑的摆放并非随意，似乎暗合某种简单的方位观念，比如分别对应东、西、南、北，或者某种守护阵型。单独一尊，意义就不完整了。”
挂断电话，杜城陷入沉思。
马国良的死，孙强的出现，灰夹克男人的神秘，此刻都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而线的另一端，就系在这些沉默的“阴兵”陶俑之上。凶手的动机，似乎越来越指向陶俑背后所隐藏的、超越其本身价值的秘密——或许是关于一个未被发现的地点。
就在杜城准备集中力量，调整方向，重点排查三岔胡同区，并试图理解陶俑“方位”含义时，接警台的电话如同刺耳的警报般响起，带来了又一个坏消息。
报警人是城北“悦来”小旅馆的老板，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称租客孙强（登记名）两天未出房门，电话不通，他担心出事，壮着胆子用备用钥匙开门，发现孙强已死在屋内，样子极为吓人。
杜城立刻带队，警车再次呼啸着穿过城区，驶向位于城北待改造区边缘的悦来旅馆。
这片区域与灰夹克男人消失的三岔胡同区相距不远，弥漫着一种破败、混乱的气息。
悦来旅馆是一栋老旧的五层楼房，墙皮剥落，招牌褪色。孙强的房间在二楼最尽头。
推开那扇漆皮斑驳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房间固有的霉味、烟味和廉价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孙强仰面倒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双眼惊恐地圆睁着，瞳孔涣散，面部肌肉扭曲成一个凝固的惊骇表情，与马国良死前的神态如出一辙！
但他的死因却截然不同——一柄常见的家用水果刀，精准而凶狠地刺入了他的左胸，直没至柄，鲜血早已浸透了他胸前的衣物，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红发黑的污迹。
“是他杀！而且凶手下手非常干脆利落！”蒋峰蹲下身，戴着手套小心检查伤口周围，语气凝重。
法医何溶月迅速上前进行初步尸检：“死亡时间估计在24到36小时之前，也就是马国良死亡之后不久。死因是锐器刺穿心脏，导致急性心包填塞和失血性休克，几乎是一击毙命。凶器就是这把刀，刀柄很干净，被仔细擦拭过，没发现明显指纹。从伤口角度和力度看，凶手很可能是个有经验的成年人。”
杜城面色阴沉如水。短短两天，两条人命，都与这诡异的陶俑牵扯不清。
一个死因成谜，状若惊惧而亡；一个则是干净利落的职业刺杀。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简陋房间。
墙角堆着几个用胶带封好的纸箱，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敞开着，里面塞着些杂乱衣物，似乎孙强正准备离开此地。
李晗和技术队的同事立刻戴上手套，开始对房间进行地毯式搜查。
“城队！有发现！”一名技术队员在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用厚软布精心包裹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取出，放在铺好的证物布上，层层打开——里面赫然又是一尊陶俑！
这尊陶俑与马国良手中那尊在大小、材质、色泽上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土黄色的士兵造型，表面布满细密裂纹。
但它的姿态却明显不同：它并非正面直立，而是身体呈现出一种微妙的侧转，头部也略偏向一侧，仿佛正机警地巡视着某个方向，与第一尊陶俑庄重守备的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陶俑本身很干净，没有沾染血迹。
杜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第二尊！沈翊的推测被无情地证实了！马国良和孙强，都拥有着一尊“阴兵”陶俑，然后相继殒命。
孙强是被灭口，那马国良呢？他那离奇的死亡方式，是否也是一种更隐蔽、更诡异的谋杀？
“立刻核实孙强的详细身份背景、社会关系、经济状况！重点查清他与马国良是如何认识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特别是与古玩、文物相关的联系！他为什么会有这尊陶俑？”杜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语速快而清晰。
李晗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警务系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孙强，本省林市人，35岁，无固定职业，有过盗窃、销赃的前科记录。他的通话记录……”李晗突然停顿，语气带着一丝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
“城队！孙强手机最后一个拨出电话，正是在马国良死亡当晚的9点零5分，通话时长约1分30秒，联系人是……马国良！”
两条看似独立的死亡线索，在这一刻猛地交汇缠绕在一起！
马国良和孙强不仅认识，而且在马国良遇害前夜有过直接沟通！
孙强在马国良死后不到一天内也被杀，现场发现了第二尊姿态各异但明显同源的陶俑！
“看来，马国良的死绝非意外！”杜城眼神锐利如刀，脑中的线索飞速拼接，
“孙强即便不是凶手，也必然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同伙！他现在被灭口，说明背后还有黑手，或者他们因为陶俑背后的秘密起了内讧！”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杂乱无章、宛如迷宫的巷弄，灰夹克男人的身影、两尊陶俑诡异的姿态、周教授关于“成组”和“方位”的提示，以及沈翊那充满洞察力的推论，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蒋峰！”杜城猛地转身，语速更快，“带人把这里给我翻个底朝天！每一个纸箱都要打开仔细检查，任何纸条、笔记、奇怪的物品都不能放过！看看有没有地图、草图，或者与弋国、古墓、方位有关的东西！”
“李晗！”他继续部署，“重点排查孙强和马国良的共同社会关系网，尤其是古玩黑市、文物贩子圈子里的人！重新仔细筛查马国良死亡现场周边所有可能拍到孙强或那个灰夹克男人的监控探头！还有，立刻将马国良家、古玩市场交易点、这个旅馆三个地点的精确坐标，以及两尊陶俑的发现位置和它们各自的朝向，全部精确标注在电子地图上！我要最详细的空间关系图！”
“是！城队！”蒋峰和李晗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杜城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网的中心就是这些来自古老弋国的“阴兵”陶俑。
它们不是简单的冥器，而是指向某个未知秘密的钥匙。必须尽快破解陶俑“序列”和“方位”暗含的密码，找到可能的第三尊、第四尊……否则，死亡很可能还会沿着这条被诅咒的序列，继续蔓延下去。
而能最快帮他解读这无声语言的人，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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