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九十九班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演算着复杂的函数题，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后排传来的轻微鼾声。
谢星眠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狼尾短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深灰色冲锋衣的帽子落在后颈，露出那块藏在衣领下的铃兰花纹身，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她的手臂压在数学课本上，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上面没有任何笔记，只有几笔随意勾勒的海棠花涂鸦。
“谢星眠！”数学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粉笔头精准地砸在谢星眠的桌角，“上课睡觉还敢在课本上乱画？这道题你来解！”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最后一排。孟语熙紧张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谢星眠的胳膊，小声提醒：“星眠，老师叫你呢。”
谢星眠慢悠悠地抬起头，桃花眼半眯着，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被点名的不是自己。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扫了眼黑板上的题目，没拿笔，也没看课本，径直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手腕翻飞间，一连串简洁明了的解题步骤出现在黑板上，最后落下一个清晰的答案。
整个过程不过三十秒，连数学老师都愣住了——这道题是竞赛拓展题，班里能解出来的不超过三个人，更别说像她这样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而出步骤。谢星眠把粉笔往粉笔盒里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不等老师说话，就转身走回座位，坐下后重新趴在桌上，没过几秒，轻微的鼾声又响了起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数学老师看着黑板上完美的解题过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下吧，下次上课不许睡觉。”
下课铃一响，谢星眠瞬间醒了，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她伸了个懒腰，肩膀舒展时，冲锋衣下的马甲线轮廓隐约可见。前排的几个男生立刻围了过来，为首的寸头男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熟络得像是兄弟：“谢哥，睡醒了？下午放学去打球啊，高三那帮人说要跟咱们比一场，赌上次输的那箱运动饮料。”
“行。”谢星眠点头应下，声音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老地方见，迟到的罚跑操场十圈。”
“得嘞！”寸头男生咧嘴一笑，又凑过来压低声音，“谢哥，你昨天跟高二那帮人打架的事，教导主任没找你麻烦吧？”
“找了。”谢星眠拿起桌角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语气平淡，“我说他们先动手抢低年级学生的钱，主任让他们写检讨了。”
孟语熙坐在旁边，手里攥着作业本，听着他们聊打架、打球的话题，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谢星眠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每天放学，总能看到她和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往篮球场走，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走路姿势散漫又张扬；偶尔路过学校后门的小巷，会撞见她靠在墙上抽烟，烟雾缭绕中，那双桃花眼显得格外冷冽；有时深夜给她发消息，会看到她秒回，问起才知道，她又在熬夜赶侦探小说的稿子，或者在画室里待了一整晚。
但她也知道，谢星眠的“坏”有自己的底线。她从不欺负弱小，上次看到几个高年级男生堵着初一的学生要钱，她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虽然最后脸上挂了彩，却把那几个男生揍得再也不敢露面；她对女生保持距离，除了自己和两个管家，几乎不跟其他女生说话，却会在下雨天，默默把伞塞给没带伞的女同学，自己冒雨跑回教室；她和男生称兄道弟，却从不让他们说脏话侮辱女生，谁要是敢在她面前议论孟语熙的家境，她能立刻冷下脸，让对方道歉。
“星眠，你的作业还没写呢。”孟语熙看着谢星眠桌洞里空白的作业本，小声提醒。
“不急。”谢星眠挑眉一笑，桃花眼弯起，带着几分狡黠，“放学前十分钟就能写完。”
正说着，汪姐和刘姐从走廊里走了过来。汪姐穿着高三的校服，长发束成高马尾，气质干练，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刘姐比她矮一点，齐肩短发，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手里攥着几本书。两人是谢星眠的管家，也是她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
“眠眠，阿姨炖了汤，你中午没吃饭，喝点垫垫肚子。”汪姐把保温桶放在谢星眠桌上，语气里带着担忧，“昨晚又熬夜了？眼底都有青黑了。”
“嗯，赶了个稿子。”谢星眠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她舀了一勺递给孟语熙，“语熙，你也喝点。”
孟语熙摇摇头：“我吃过午饭了，你自己喝吧。”
刘姐坐在旁边的空位上，翻着手里的书，突然“咦”了一声：“眠眠，你又上表白墙了。”
谢星眠头也没抬：“又写我什么了？”
“标题是‘九十九班谢哥：抽烟喝酒打架，却稳拿年级第一的狠人’。”刘姐念着帖子内容，“里面说你昨天在后门抽烟被拍了，还说你上周跟高二的人打架，结果月考依旧是年级第一，下面评论都炸了，有人说你是天才，有人说你装模作样，还有人说想跟你学‘不学习也能考第一’的秘诀。”
谢星眠嗤笑一声，舀了口汤：“一群闲得没事干的。”
孟语熙凑过去看了眼刘姐的手机，帖子下面的评论已经刷了上千条：
“谢哥这反差感也太强了吧？上课睡觉下课打球，居然还能考第一？这就是天赋型选手吗？”
“我上次看到她在酒吧门口跟人喝酒，穿的皮衣皮裤，跟学校里完全两个样，真的没问题吗？”
“别酸了，人家有资本狂啊，听说她的侦探小说版权卖了好几百万，学习对她来说就是随便玩玩。”
“可是她对女生好冷淡啊，除了她同桌和那两个高三的姐姐，从来没见她跟别的女生说话。”
“你们没发现吗？谢哥只跟正经男生玩，那些欺负人的小混混，她连理都不理。”
“别管他们怎么说。”谢星眠把保温桶推到孟语熙面前，“快喝，不然凉了。”
孟语熙看着她，突然问道：“星眠，你为什么不做个‘好学生’呢？”
谢星眠的动作顿了顿，桃花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香樟树，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什么是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按时写作业，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
孟语熙点点头。
“没意思。”谢星眠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不想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
其实孟语熙知道，谢星眠变成这样，和四年前的变故脱不了关系。她偶尔会在深夜看到谢星眠失眠，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会看到她对着一张旧照片发呆，照片上是她和父母的合影，背景是种满铃兰和海棠的院子；会听到她在睡梦中呢喃，说一些“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
汪姐曾偷偷告诉过孟语熙，谢家出事那天，谢星眠亲眼看着大火吞噬了房子，也吞噬了她的父母。从那天起，她就变了——以前的谢星眠，会穿着漂亮的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画海棠花，会甜甜地叫她“语熙妹妹”，会因为考试没考好而难过好久。现在的谢星眠，用桀骜和叛逆包裹着自己，用抽烟喝酒打架来麻痹神经，用假笑来掩饰内心的脆弱。
“人总是会变的。”谢星眠突然开口，打断了孟语熙的思绪，“以前我以为，只要听话懂事，就能留住想要的一切。后来才发现，有些东西，不管你怎么做，都会失去。”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孟语熙看着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谢星眠的手很凉，指节分明，掌心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笔、握方向盘、握篮球留下的痕迹。
谢星眠愣了一下，没有抽回手。桃花眼里的冷冽渐渐融化，多了几分温柔。她知道，孟语熙是懂她的，懂她伪装下的伤痛，懂她叛逆后的无奈。
“不过还好，”谢星眠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不再是假的，而是带着真切的暖意，“我还有你，还有汪姐和刘姐，还有杨师父。”
下午放学，谢星眠果然在十分钟内写完了作业，字迹潦草却工整，答案全对。她把作业塞给组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孟语熙说：“我去打球，结束了叫你，一起回家。”
“好，你小心点，别受伤了。”孟语熙叮嘱道。
谢星眠点点头，转身和那群男生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她的外套敞开着，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脖子上的铃兰花纹身在夕阳下闪着微弱的光。
篮球场上，谢星眠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运动T恤，汗水很快浸湿了衣衫，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她运球、起跳、投篮，动作干脆利落，每一个进球都引来一阵欢呼。场边围了不少女生，手里拿着水和毛巾，却没人敢上前——她们都知道，谢星眠不喜欢女生靠近，除了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中场休息时，寸头男生递过来一瓶水，笑着说：“谢哥，你今天状态不对啊，刚才那球差点没投进。”
谢星眠喝了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事，有点累。”
“是不是又熬夜了？”寸头男生叹了口气，“谢哥，你就算成绩好，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身体要紧。”
谢星眠没说话，只是望着教学楼的方向。孟语熙应该还在教室里写作业吧？不知道她今天的数学题会不会做，要不要晚上回去给她讲讲。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是杨师父发来的消息：“今晚有个侦查任务，七点在老地方见。”
谢星眠皱了皱眉，回了个“好”。她收起手机，对寸头男生说：“我先走了，剩下的你们打。”
“哎？谢哥，还没打完呢！”
“有事。”谢星眠拿起外套，快步往教学楼走。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她停下脚步，买了一盒草莓味的牛奶——那是孟语熙最喜欢喝的。
教室里，孟语熙正趴在桌上写作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谢星眠走进来，脸上露出笑容：“打完球了？”
“没，有点事要先走。”谢星眠把牛奶放在她桌上，“这个给你，我让汪姐晚上送你回家，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你注意安全。”孟语熙点点头，看着谢星眠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忧。她知道谢星眠有很多秘密，有很多她不知道的身份，但她从不追问——她相信谢星眠，就像小时候一样。
谢星眠走出教学楼，夕阳已经落下，天空泛起淡淡的暮色。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抽一根，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孟语熙不喜欢烟味，她得少抽点。
她走到校门口，汪姐和刘姐已经在等她了。汪姐递过来一个黑色的背包：“眠眠，杨师父让我把这个给你，里面是任务需要的东西。”
“嗯。”谢星眠接过背包，背上肩，对刘姐说，“刘姐，你送语熙回家，路上注意点。”
“放心吧，眠眠。”刘姐点点头。
谢星眠转身往巷口走去，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拉长，挺拔而孤单。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学生，抽烟喝酒打架，逃课睡觉，浑身是刺，但她有自己的坚守——保护想保护的人，守住内心的底线。
就像杨师父说的那样：“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重要的是你站在什么位置，做了什么事。”
她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孟语熙发来的消息：“星眠，牛奶很好喝，早点回来。”
谢星眠的嘴角微微上扬，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温柔。或许，她不需要变成别人期待的“好学生”，只要能守住身边的人，就够了。
巷口的风很大，吹起她的狼尾短发，露出脖子上的铃兰花纹身。远处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映照着她桀骜的身影，也映照着她内心深处，那片柔软的、属于孟语熙的角落。
人总是会变的，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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