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不去了，阿缨。”
那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耳膜上，连同他眼中那片焚尽佛光的、赤裸的疯狂，一起烙进神魂深处。
恐惧，不是对魔尊，不是对死亡，而是对这种……彻底失控的、要将她一同拖入深渊的沉沦，一种本能的、冰锥刺骨般的恐惧，在她四肢百骸炸开。
逃。
必须逃。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瞬间烧尽了所有迟疑。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他俯身靠近、那炙热呼吸即将触碰到她额发的刹那——
她用尽了刚刚恢复的那点微末力气，猛地向榻内一滚！动作快得几乎撕裂肩头初愈的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丝毫不敢停滞。
“唔……”她闷哼一声，手肘撞在坚硬的床板上，借着力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了床榻。双脚落地时虚软得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
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想要爬起。
玄明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应。
他伸出的、想要触碰她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那孤注一掷的、带着殉道般惨烈的神情凝固了，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碎裂的愕然与……痛楚取代。
他看着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离，看着她狼狈地摔在地上，试图爬起，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恐慌？为了他？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进他刚刚自毁金身、鲜血淋漓的心脏。
“阿缨……”
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碎的、不敢置信的沙哑。
可他这一步，却像是点燃了最后引信。
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剧烈的惊惧。她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别过来！”
她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带着哭腔。
这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将玄明钉在了原地。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气息，都在那一刻停滞。他看着她紧缩在墙角，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那双曾映着莲台佛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刺目的恐惧。
是为了他。
他为了她碎金身，熄佛光，堕红尘。
而她，怕他。
一股灭顶的、带着腥甜气息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周身那强行压制的、因她而生的戾气与妄念，失去了最后一道枷锁，轰然爆发！
禅房内的空气陡然变得粘稠、冰冷，无形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桌案上的经书无风自动，哗啦啦翻页，最后竟在边缘处泛起焦黄，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烤。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形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不祥的暗影。素白的僧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双曾悲悯众生的眼，此刻深不见底，里面所有的痛苦、挣扎、茫然都被一种近乎纯粹的、偏执的暗色吞噬。
他看着她，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
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确认了某种绝望事实后的扭曲表情。
“你怕我。”
他低声说，不再是疑问，而是陈述。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比之前的疯狂更让人胆寒。
他朝她，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声音，却像踩在她的心脏上。
“你终于……”他又近了一步，暗沉的眼底翻涌着她无法理解的、浓稠的痛楚与占有欲，“……也开始怕我了。”
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缓缓蹲下身，与她惊恐的视线平齐。
他没有立刻碰她，只是用那双漆黑得如同永夜的眼眸，一寸寸地扫过她苍白的脸，颤抖的唇，最后，落在她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肩头，那淡金色的伤口上。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缓缓伸向她的脸颊。
她吓得闭上眼，身体僵直，连呼吸都停滞了。
预想中的触碰并未落下。
他的指尖，在距离她皮肤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她颤抖着睁开眼，看见他悬停的手，指节绷得死白。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又抬眸看向她惊恐未褪的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内搏。
最终，那手颓然垂下。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骇人的暗色似乎被强行压下少许，但那份偏执的专注，却丝毫未减。
“为什么……要逃？”
他问，声音低哑，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困惑，与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阿缨，”他唤着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带着滚烫的、绝望的气息，“我为你……已踏出莲座，焚尽归途。”
“你以为，”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每一丝猩红的血丝，和他瞳孔深处那扭曲的、只映照着她一人的倒影，
“你还能逃得掉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