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经纬度坐标，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像一串串急促的鼓点。周慕辰还在门外徘徊，保温壶里的水汽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凝成细密的水珠。
"你是唯一的变量。"
这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我摸索着墙角的储物柜，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锁扣。拉开抽屉的瞬间，几枚生锈的螺丝钉滚落出来，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外闪过人影。我屏住呼吸，看见苏明举着手电筒往教学楼方向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我抓起背包，将笔记本塞进去时，指尖碰到某个凸起的暗格。
金属卡簧弹开的声音微不可闻。泛黄的纸片从夹层滑落，上面潦草地写着："通风管道B3至地下一层"。
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我踮起脚查看天花板的通风口，铁质栅栏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工具箱里有把改锥，拧开螺丝时手抖得厉害。最后一颗螺丝落地的瞬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抓起保温壶砸向对面的试剂架。玻璃器皿碎裂的声响中，我迅速爬上实验台，钻进通风管道。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咔哒声，还有周慕辰压抑的低呼："她从窗户跑了？"
铁皮通道里弥漫着陈年的霉味。爬行时膝盖擦过生锈的内壁，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拐角处的网状过滤板后，隐约透出幽蓝色的光。
我屏住呼吸往下看。圆形大厅中央矗立着巨大的玻璃舱体，无数管线像血管般连接着操作台。荧光屏闪烁着数据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调试仪器。
"记忆移植程序已完成97%。"有人说话，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观测者效应指数持续攀升，建议提前启动重启程序。"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透过过滤板的缝隙，我认出了其中一个侧脸——正是五年前为我做手术的主治医师。他胸前的工牌在蓝光下泛着冷色，照片旁的名字让我瞳孔骤缩。
"苏静，2017级实验体。"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那些关于母亲临终的回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她枯瘦的手指缠绕着我的发丝，还有那句带着喘息的嘱托："要活着..."
通风管道突然震动。我转头看见苏明举着手电筒站在另一端，他的眼镜反射着冷光："你果然在这儿。"
我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金属管壁发出闷响。下方大厅传来脚步声，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抬头张望。
"别动。"苏明压低声音，"他们装了红外感应。"
我僵在原地。他的身影渐渐靠近，月光勾勒出他下颌的轮廓。这个角度看起来，他和周慕辰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睛，藏着更深的寒意。
"为什么要帮我？"我几乎是用气音问他。
苏明没有回答。他掏出一个微型装置贴在过滤板边缘，银色金属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下去，东南角档案室。"他说，"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迟疑片刻，摸到腰间的安全绳。系好扣环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疤痕——和周慕辰手腕上那道形状相同。
降落地面的瞬间，警报器突然尖啸。我转身冲向最近的走廊，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穿白大褂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人高喊："实验体逃逸！立即封锁区域！"
刺眼的红光笼罩走廊。我跌跌撞撞地跑着，指尖划过墙壁上的金属铭牌。每个房间编号都在往下递减：B11...B10...
推开B03的门时，我几乎站立不稳。满墙的显示屏闪烁着不同的画面：高考考场上的我，医院病床上的我，大学迎新会上的我...每一帧都是实时监控。
文件柜最底层的抽屉卡住了。我用力拉开的瞬间，泛黄的病历本如雪片般散落。2017年6月15日的手术记录赫然在目：
"受试者苏静完成记忆移植，植入记忆包括但不限于：童年经历、高考场景、婚姻关系及子女养育过程。术后观察显示情感认知完整保留，具备独立人格特征..."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我翻到下一页，模糊的照片上，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她的右手戴着婚戒，左手腕缠着住院腕带。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复制一个人？"
"不是复制。"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慕辰倚着门框，手里握着的保温壶仍在冒着热气，"而是修复。"
我猛地转身。他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面洇开深色痕迹。那双温柔的眼睛此刻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说过会保护我。"我的声音在发抖，"在梧桐树下，在实验室，在每一个我以为可以安心的时候。"
周慕辰往前走了一步。走廊的红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我是保护你。"他说，"保护现在的你。"
"现在的我是什么？"我扯开嗓子大喊，"是个残次品吗？还是你们失败的实验？"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就在这时，整栋建筑剧烈震动。警报声戛然而止，所有的显示屏同时熄灭。黑暗中，我听见金属齿轮转动的轰鸣，还有某种巨型机械启动的嗡嗡声。
"时间线开始重置了。"周慕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这次，我们准备了备用方案。"
我后退着撞到文件柜，泛黄的纸页簌簌飘落。其中一张飘到面前，标题赫然是《观测者效应异常处理预案》。最下方的签名栏，周慕辰的笔迹力透纸背。
"所以这些年..."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温柔，你的守护，都是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他伸手想拉我，指尖离我的手腕只有半寸距离。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却忘了身后就是墙。后脑勺重重磕在金属柜上，一阵晕眩袭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周慕辰的表情终于变了，他慌乱地掏出手帕，却被我一把推开。
"别碰我！"我嘶吼着，"你们把我当什么？可替换的零件吗？"
他僵在原地。保温壶落地的声响格外刺耳，褐色的液体在地面蜿蜒，像一条扭曲的蛇。
"你爱过现在的我吗？"我盯着他的眼睛，"哪怕只有一点点？"
周慕辰的喉结滚动几下，最终低声说出让我崩溃的话："因为你不是原来的苏静。"
我踉跄后退，撞翻长椅上的仪器。玻璃器皿碎裂声中，试剂混合产生蓝色荧光。实验楼外的灯光忽明忽暗，三个人的剪影映在玻璃门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暴雨倾盆而下，天空裂开一道蓝光缝隙。我转身狂奔，身后传来机械启动的轰鸣。梧桐叶上的积水顺着叶脉滴落，在泥地上溅起细小水花。
鞋跟卡进石缝的瞬间，我听见苏明说："这次时间线会彻底重置，不会有漏洞了。"
但我不信。因为我记得母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记得林婉如偷走录取通知书时的冷笑，记得赵明远虚伪的笑容。这些真实的痛楚，绝不会是记忆移植的产物。
泥水裹住脚踝，我继续往前跑。梧桐树后的实验楼渐渐消失在雨幕中，但那些冰冷的仪器声始终如影随形。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来电显示——没有号码，只有两个字：快逃。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来电显示——没有号码，只有两个字：快逃。
我转身冲向最近的排水口，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梧桐叶上的积水混着泥浆涌进鞋底，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挤压声。远处传来苏明的声音，像是从时空裂缝里渗出来的："顺着排水管往东，那里有个废弃的变电站！"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震耳欲聋。我抓住生锈的扶梯往下爬，手掌被铁锈割得生疼。排水渠里的水流裹挟着枯枝败叶，浑浊的液体漫过膝盖时，我摸到裤袋里那个微型U盘。
"记住，B103档案室最里面的文件柜..."苏明的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电流杂音。
我攥紧U盘往前趟水。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头顶的铁管跟着震颤，抖落大片铁锈。水面开始泛起诡异的蓝光，像被污染的星河。
转过第三个弯道时，我看见前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举着伞站在坍塌的水泥拱门下，伞骨映出她半张脸——和病历本上手术台前的女人一模一样。
"你妈妈临终前托我给你带句话。"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怪异感，"要活着..."
我后退半步，脚下的铁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女人抬手掀开伞檐，露出布满数据流的眼眶："但这次，你要为自己活着。"
整条排水渠突然剧烈晃动。我踉跄着扶住墙壁，发现那些斑驳的水泥墙上浮现出荧光文字。它们像活物般游走，最终组成一行闪烁的警告：
**观测者已脱离既定轨迹**
女人的身影开始像素化分解："时间线正在坍缩，快去找到周慕辰办公室的保险柜..."
话音未落，我脚下猛地一空。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我坠入黑暗，U盘硌着掌心发疼。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女人消散前的微笑，和病床上那个温柔的笑容完全重合。
冰冷的水流灌进领口时，我听见机械合成音在耳边炸响："记忆清洗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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