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跑道边，看着林语晴和沈星河打球。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在球场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语晴把球传给沈星河时，我看见他手腕上的绷带在动作中微微晃动。
"许知意！"沈星河突然冲我喊，"要不要试试？"
我没理他，转身想走。可身后就是操场围栏，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铺在地上，像一张巨大的网。
"等会儿还要回学校拿作业本呢。"林语晴轻声说，"你不去吗？"
我摇头，脚步却停在原地。沈星河已经运着球跑过来，在我面前急停。汗珠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在地上溅开一朵小花。
"你怕什么？"他歪着头看我，"就投一个球而已。"
我盯着篮球上下跳动的影子，想起外公说过的话。那时我在南方院子里学投篮，总是把枇杷打下来。"别怕砸不中，"他说，"树知道什么时候该结果子。"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树的。"我低声说。
沈星河突然笑了："你倒是挺会把自己装成棵树。"他把球塞进我怀里，"走吧，带你去看个地方。"
林语晴朝我眨眨眼："我先去补习班了。"她转身离开时，我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更深了。
沈星河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我们之间，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响声。路过教学楼时，我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窗上，像个影子。
"你看什么呢？"沈星河回头问我。
我没说话。他忽然加快脚步，冲到我前面挡住我的视线："走快点，天都要黑了。"
地铁站口的风卷起他的卫衣帽子，露出耳朵上一点小小的疤痕。我想起那天在更衣室看到素描本时，他手腕上的绷带也是这样若隐若现。
"外公怎么来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沈星河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不知道。"他低头看着脚尖，"可能是来看梧桐树落叶的。"
我们走到操场时，外公正坐在长椅上看信。他穿着那件灰格子外套，袖口已经有些发白。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
"来得正好，"他笑着说，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稿纸，"刚收到你的作文本。"
我愣在原地。沈星河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踩到枯叶发出脆响。那声音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南方，雨天踩着满地落叶上学的早晨。
外公翻开信，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下吧。"
我没动。他摘下眼镜："怎么，不欢迎？"
"您怎么又来B市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想看看梧桐叶落的样子。"他把信折好放进口袋，"听说这里的梧桐叶比南方黄得早。"
我盯着信封边缘自己熟悉的字迹批注，那是小学时写的。记得那天写完后偷偷塞进作文本，没想到现在又被翻出来。
"这个故事开头不错，"外公抽出一张稿纸，"为什么没写完？"
纸上画着一棵歪歪扭扭的小树，旁边写着"要是能开出星星就好了"。我的手指开始颤抖，眼泪砸在"害怕"两个字上，晕开一团墨迹。
"您怎么连这个都留着..."我哽咽着说。
"比你作文课写的优秀多了。"
"那不是作文，只是随便涂鸦..."
"可你写的是心里的话。"
沈星河假装看远处的篮球场，但我看见他的肩膀绷得很紧。一阵风掠过，卷起几片金黄的梧桐叶。
"你那天...为什么画我？"我突然问。
沈星河耳尖微红："因为你像一棵快要开花的树。"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难得认真的眼神。飘落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掠过我们之间，一片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外公起身拍去衣角落叶："该去车站了。"
他接过我的书包："我先去教学楼拿你的作业本。"
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展开外公递来的信。背面有新的批注，是我小学课堂偷藏写日记时的笔迹。那时窗外也是这样的梧桐树，叶子打着旋儿落在课桌上。
风起时，信纸翻了个角，露出未写完的句子。飘落的梧桐叶轻轻盖住"害怕"二字。阳光透过叶隙洒在纸上，照亮"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害怕..."后面大片空白。
我攥着那张泛黄的稿纸，指节发白。风卷起信纸边缘，露出背面铅笔写下的批注："这棵小树要长大，得先学会害怕"。那是外公的字迹。
"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声音在喉咙里卡着，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沈星河已经走远了，可我还是觉得呼吸困难。外公伸手想摸我的头，我本能地躲开，后脑勺撞到了长椅的靠背。
"疼不疼？"他缩回手，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那是我小时候最爱的牌子。
我盯着那颗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外公也是这样把一颗糖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特意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带来的。
"不是所有树都长得很快。"他说。
我不说话。梧桐叶落在我们之间，像一条金黄的线。
"你画的这棵树，"他举起那张稿纸，"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咬住下唇。那棵树确实不一样，它开的是星星形状的花。
"因为...因为我觉得星星不会掉下来。"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些话说出来就变得很傻，像小孩子才会相信的东西。
外公却笑了："所以你想让这棵树飞起来？"
我没回答。远处传来上课铃声，惊飞一群麻雀。沈星河抱着书包跑回来，气喘吁吁的。
"你的作业本在教室第三排课桌里。"他对我说，又转头看外公，"林老师，您真的不住几天？"
外公摇头："明天还有教研会。"
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稿纸，突然发现角落有一行小小的字："害怕的时候，记得抬头看看天"。
是外公新写的。
沈星河凑过来，指着那句话："这个建议不错。"他说话时带着笑，可眼睛里却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我忽然想知道，他手腕上的绷带下面，是不是也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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