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夜色如墨，将白日里所有尖锐的棱角都浸泡得模糊不清。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外，只有远处城市边缘的霓虹光晕，像一团团暧昧而冰冷的海市蜃楼。空气里，昂贵香薰与皮革混合的气味，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

况野蜷在客厅最远的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丝绒的纹理。那只从书房隐秘角落窃来的黄铜摆件，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他书包最内层的夹袋里，冰凉的金属质感仿佛能透过布料，烙在他的皮肤上。那不是一件物品，是他孤注一掷的筹码，是通往未知自由的、微弱却唯一的光。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望沉从二楼书房下来，他已换下家居服，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敞着，透出几分慵懒下的掌控力。他没看况野，径直走向酒柜，冰块撞入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况野屏住呼吸，将自己缩得更小。

“晚上有个局，”望沉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像带着实质，扫过况野绷紧的脊背，“会晚点回。”

况野低低地“嗯”了一声，头埋得更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晚点回……这正是他需要的。

望沉饮尽杯中酒，将杯子搁在台面上，发出轻微的“叩”声。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踱步到沙发旁，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况野完全笼罩。一股混合着雪茄、高级古龙水和纯粹男性气息的味道，强势地侵入况野的感官。

他俯下身，一只手撑在况野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况野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指尖的温度有些灼人，带着威士忌的余韵。

“乖乖待着，”望沉的视线锁住他，瞳孔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语气是命令，却缠绕着一丝危险的亲昵，“别让我分心。”

他的拇指指腹，极其缓慢地擦过况野微微颤抖的下唇，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狎昵的评估意味，仿佛在确认一件私有物的完好。那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况野的四肢百骸，激起一阵混杂着恐惧与耻辱的战栗。他猛地偏开头，挣脱了那令人不适的禁锢。

望沉低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抗拒，反而因他这鲜活的反应用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暗光。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猛兽在巡视领地，确认所有物安分地待在笼中。

“走了。”

引擎声最终消失在夜色深处。别墅彻底沉入一种死寂般的安静，连佣人都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各自的区域。况野又在沙发上僵坐了很久，直到确认那压迫感真的远离，才像被抽掉骨头般，软软地靠进沙发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一片。

时间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在刀刃上跳舞。

他回到二楼房间，反锁了门，却没有开灯。黑暗中，他迅速换上一身毫无特征的深色运动服，将腰包紧紧系在腰间，里面是那个冰冷的黄铜摆件，和他偷偷攒下、皱巴巴的零钱。每一张纸币，都浸透着他对自由的渴望。

他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走廊空无一人，守卫果然松懈了。深吸一口气，他拧动门把，像一尾滑溜的鱼，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走廊的阴影里。

下楼的过程如同经过雷区，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他避开客厅透出的灯光和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摆件，像一道幽灵，沿着墙根移动。厨房的后门，是他观察多次选定的路径。冰冷的金属门把在他手中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庭院里植物清冷的气息。

自由近在咫尺。

后院在月光下显得空旷而陌生。他依据记忆中的规划，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快速移动。工具房旁的那段围墙，墙皮有些剥落，旁边一株老树的枝叶恰好形成一小片视觉盲区。就是这里！

心脏狂跳，血液在耳膜里轰鸣。他退后几步，助跑，蹬踏粗糙的墙面，双手猛地向上探去，指尖死死抠住了冰凉的墙头砖缝！用力！只要翻过去——

“唰！”

一束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如同审判的利剑，从侧面狠狠劈开黑暗，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墙上，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