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初夏的雨刚过，青石镇外的溪流涨了些水，哗啦啦地淌过鹅卵石滩。叶冰荷蹲在溪边，看着水流冲击着岸边的石块，忽然起身往家跑——她想起前几日见农人挑水浇田，往返一趟要半个时辰，肩膀磨得通红，若是能让水流自己往田里跑就好了。

回到家，她铺开粗麻纸，炭笔在纸上飞快地游走。先画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边缘均匀分布着几十个小方框，旁边注着“竹筒叶片”；轮盘中心穿一根粗木轴，轴两端架在石墩上，写着“主轴需埋入地下三尺，灌以石灰浆固基”。

她又在轮盘下方画了条弯曲的溪流，标注“水流冲击叶片，驱动轮盘转动”；轮盘上方接出一根倾斜的竹管，管子尽头通向田垄，旁边密密麻麻写着：“竹管每节需对齐，接缝处缠藤条防漏，末端设分流口，可同时灌溉三亩田”。

画完框架，她又另起一页写细节：选竹需用三年生老竹，叶片长二尺、直径五寸，底部凿半寸小孔，水满自泄；辐条需十六根，每根间隔两尺，与主轴连接处用铁箍固定；地基需在溪流两岸挖四尺深坑，埋入松木桩，桩间填碎石夯实，防春汛冲垮……连如何分工——木匠做轴，篾匠编藤，石匠垒基——都写得清清楚楚。

次日一早，她揣着图纸找到李知县时，老知县正在看新到的粮种。见她递来的图纸，先是一愣，待顺着那些注解看下去，手指猛地在“自流灌溉，无需人力”几个字上顿住。

“荷丫头，这……这水车真能让水自己流进田里？”他声音都有些发颤。青石镇的田地多在坡上，挑水浇田是最累的活，遇上旱天，禾苗枯死一半都是常事。

叶冰荷点头，指着图纸上的叶片：“您看，水流推着叶片转，竹筒舀了水，转到高处就顺着竹管流进田里，只要水不停，它就一直转。材料都是镇上能找到的，竹子、木头、藤条，连石块都能从溪边捡。”

她又指着地基的图样：“这里最关键，桩子要埋深，不然水大了会晃。还有叶片角度，得倾斜三十度，舀水多还不费劲。”

李知县越看越激动，当即召集镇上的木匠、石匠和篾匠。一群老手艺人围着图纸琢磨半日，都道这法子巧妙。“就照荷丫头画的做！”李知县拍板，“先在东溪边上试做一架！”

开工那日，叶冰荷也跟着去了溪边。看着木匠将粗木轴架在石墩上，篾匠将削好的竹筒捆在辐条上，石匠往地基里填碎石，她时不时凑过去指点：“竹管接口再缠紧些”“叶片间距再匀点”。

七日后，一架丈高的水车立在了溪边。轮盘转动时，竹筒没入水中舀起满满一筒水，转到顶端便顺着竹管哗哗流进沟渠，沿着田埂蜿蜒着，一直淌到半坡上的玉米地里。

正在田边锄草的农人看呆了，丢下锄头跑过来，掬起渠里的水尝了尝，激动得直拍大腿：“真流过来了！这水真流过来了！”

李知县站在水车旁，看着那源源不断的水流，眼眶又热了——有了这水车，青石镇的田地再不怕旱，亩产怕是又要涨几成。他转身看向叶冰荷，见她正蹲在渠边，用树枝调整分流口的角度，阳光落在她扎着布带的发辫上，竟比头顶的日头还要亮。

“荷丫头，”老知县声音哽咽，“你这是给青石镇，给承虞国，留下了千年的活计啊。”

叶冰荷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能让大家不用再挑水，就好啦。”

水车转动的吱呀声，混着水流淌过田垄的哗哗声，在青石镇的田野上响了很久很久。不久后，这声音便会传到更远的地方，让更多干渴的土地，迎来属于它们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