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春日的暖阳曾照得青石镇处处是生机。那些曾蜷缩在街角的流民，如今在镇边盖起了小院，院墙下晒着新收的草药，陶窑里的粗陶罐正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叶冰荷手把手教的手艺，捏出的不仅是罐盆，更是日子的模样。

可瘟疫像块淬了毒的冰，骤然砸进这暖意里。

叶冰荷红着眼圈，把现代防疫的法子一股脑搬出来：让大家用布蒙住口鼻，病患集中到镇外的废弃祠堂，烧醋熏屋，井水煮沸才能喝。她和李知县跑断了腿，王掌柜熬药熬得脊背都驼了，可魔兽带来的瘟疫比野火还烈。

先是王掌柜咳着黑血倒在药碾子旁，接着李知县在祠堂门口守了三夜，终究没扛住，发着高烧说胡话。叶冰荷摸着他滚烫的额头，眼泪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还有办法……”她猛地想起前世医书里的“紫绒草”，专治烈性瘟疫，王掌柜的药经里也提过，青石山悬岩中段有野生的。

她抓起药篓就往山里冲，像一道被风推着的影子。

悬岩如刀削，崖壁上的青苔滑得像油。叶冰荷把麻绳系在山顶老松上，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刚爬了丈许，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石壁摔下去，手肘撞在尖石上，疼得她倒抽冷气，低头一看，血正顺着袖管往下淌。

她咬着牙重新抓牢岩石，指尖抠进石缝，血珠顺着指缝渗进石头里。爬到一半，一块松动的石块带着她滚下去，膝盖磕在石棱上，顿时皮开肉绽。她望着崖壁中段那丛紫莹莹的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爬了上去。

这一次，尖利的石片划破了她的脸颊，从眉骨到下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翻着红肉，血糊住了她的眼。她闭了闭眼，摸到伤口时，指尖沾了满手的黏腻，却只是往衣襟上蹭了蹭，继续往上挪。

指甲断了，就用指根抠；膝盖磨烂了，就用脚背蹬。每一寸挪动都像在撕肉，崖壁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终于，她够到了紫绒草，一把薅住，连泥带根塞进药篓，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脊背发颤。

下山时，她再也撑不住，抱着药篓从崖壁上滚了下去。山石划破了她的衣衫，蹭掉了伤口的痂，血和泥混在一起，把她糊成了个血人。

她连滚带爬地进了镇，每一步都在地上拖出个血印。小小的身子晃得像株被狂风摧折的野草，却死死护着怀里的药篓，像护着整个镇子的命。

“水……柴……”她撞开回春堂的门，哑着嗓子喊，声音轻得像缕烟。

灶房里，她用烧得焦黑的手支起药锅，添柴、注水、投药。火光映着她脸上狰狞的伤口，也映着她直打晃的身影。药香漫出来时，她先舀了一碗，踉踉跄跄地跑回家，喂外婆喝下；又端着药碗冲进祠堂，撬开李知县的嘴灌下去；最后跑到王掌柜家，把药汁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祠堂的门框上，看着药锅里翻滚的药汤，忽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眼前越来越黑，耳边的咳嗽声、风声都远了，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手里还攥着个空药碗。

天快亮时，李知县先醒了，烧退了，喉咙也不似火烧般疼了。他挣扎着坐起来，看见倒在门边的叶冰荷，浑身是伤，脸上的血痂已经发黑，顿时红了眼。

“荷丫头！”

他抱起她时，发现这孩子怀里还紧紧揣着半篓没来得及熬的紫绒草，草叶上沾着她的血，红得刺眼。

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叶冰荷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旁，睫毛轻轻颤了颤。而镇子的炊烟，正随着药香一起，缓缓升起。